冤家(1 / 1)

<>连玉站在冷峭的寒风之中。

呆呆地看着面前这熟悉的饕餮衔环的孙家大门。

往日凶神恶煞的饕餮,这一刻,仿佛有了几分慈悲之相。

连玉想,也许是自己,预备将一切全放下了。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执念,心生光明。

物是人非,一种突然而至的陌生感让她犹豫了,还要进去吗?

然而,最终她还是抬起了手,轻轻地拉起那铮亮的铜门环,轻轻了叩了几下。

她想,随缘吧,管他有人应无人应,总是一个了结。

人生,到这一刻,她想给自己一个仪式,像是给往事立下一个界碑。

从此,属于你的,属于我的,泾渭分明。

仿佛贴一个告示,防止回忆如小偷,偷偷来袭。

门开了,一个蓝棉袍男子闪出来,看到连玉,他的脸顿时有羞愧之色。

这蓝棉袍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文雄的父亲,萧运基。

“连姑娘……你……来了”萧运基看着连玉有几分萧然之气,心中掠过一丝怜悯。

他未尝不知道这姑娘对儿子的情意,然而……他还是欣然同意了孙家的安排。

他只是希望,唯一的儿子,能过得幸福美满。

除了这一点私心,他自觉自己这辈子,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听过那个传言,那个可怕的传言,也看到了它的应验。

所以,他不愿意儿子作别人命运的试验品和牺牲品。

纵使他的行为,生生伤害了一个姑娘的心。

“萧叔叔,我想……看看婵儿!”连玉咬咬牙,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这……”萧运基的面色有些迟疑,似乎有些犯难。

连玉细细地打量着他,头发白了许多,面色也似乎苍老了许多。

也许是文雄哥哥一去不复返,他思念儿子心切,思念催人老。

“萧叔叔,您放心吧,我只是……看看,看了就走!”

连玉微笑着看着萧运基,她懂得他不曾说出口的心思。

他这是害怕连玉对婵儿心存忌恨,纵然婵儿曾经是刁蛮和撒泼,对连玉伤害至深。

但此刻,她已经是他儿子的媳妇,是他孙子的娘。

所以,自觉不自觉地,他有了一种护卫和防范的心理。

“好吧……连姑娘。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文雄也不知踪影,婵儿,她不容易,一个人养着润儿。这一个大姑娘家,说什么的都有!”

萧运基面色有些凄然,不聘而嫁,不婚而育,一个女人得是抱着大多的勇气,才敢豁出去?

连玉点点头:“萧叔叔,您不说,也能想象的。”

穿过一道抄手游廊,再走过一道垂花门,到得一个大院子。

萧运基对连玉说:“孙千总已经调任前线,家中只有孙夫人,我去禀报一声,你且先候在这里。”

连玉点点头。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萧运基一路小跑而去。

连玉站在院子中央,曾经这里她是多么熟悉。

这里曾留下了她和婵儿的笑声,两人一起捉迷藏。

一起翻到墙头去赶猫,一起爬树去捉知了,婵儿滚落下来,裤子给裂开了,害怕爹爹惩罚,婵儿央求连玉与她换裤子。

俩人交换裤子,回去之后,连玉还偷偷将她的裤子缝补好。

连玉跟翠姨学过针线,后来秋妈又正正经经地教她几年女红,所以缝衣服的技能也算熟稔。

正想着,萧运基匆匆走过来了:“夫人说,让莺儿领你去见婵儿,她身体不大好,还是不要见了。”

连玉一阵默然,突然看到一个穿青绿色比甲的丫鬟模样的女子匆匆走来。

她年纪约莫十一二岁,长得十分秀气,比甲之下是水红色袄子,一股青春气息直奔而来。

连玉不由得一阵羡慕,不觉看了看自身,浅紫色的罩裙下是白色的长裙,有些寒素,也觉得自己似乎心态也早衰了。

虽然自己的年龄也不过十五六岁,比她大不了几岁,然而一番经历下来,似乎磨去了很多东西。

连玉心中对这次见面其实并没有多少神往。

只是她觉得,有必要要清除内心中的一些东西,就像辞旧迎新。

一些东西,不用了,不要了,必须清空。

然而,有些事情,在清空之前,她还想去摸一摸,感受一下它的温度,看看它的模样。

不是为了牢牢记起,而是为了彻底忘记。

莺儿提前进屋禀告,里面有人带着几分慵懒,淡淡地说:“请她进来吧!”

莺儿为连玉打帘:“我家姑娘请您进去!”

连玉看了莺儿一眼,带着几分感激,想必是这姑娘为她费了一番口舌。

婵儿穿着一身与她年龄似乎有些不相衬的褐红色大褂,也许是为了方便喂奶。

后脖子上梳了一个螺尾髻,发髻上斜插着一支碧绿色的玉钗,简洁而朴素。

婵儿抱膝坐在红木椅子上淡淡对莺儿道声:“莺儿,还不给客人上茶!”

莺儿脆生生地道了一声:“是!小姐!”

“什么‘小姐’?莺儿我提醒你多少次了?这里没有小姐,只有萧夫人!”

婵儿不悦地纠正着莺儿,一边对连玉说:“这丫头,没什么眼力劲儿。”

莺儿只好弯腰道声:“是,夫人!”

连玉知道,婵儿是故意在自己面前宣誓自己对萧文雄的所有权。

她淡淡一笑,婵儿大概还以为自己仍旧念念不忘这文雄哥哥,想跟他争夺着什么。

婵儿看着自己,自嘲地说:“你……大概也听说了吧?如今,我在这崇华巷成了个笑料。这也是报应吧。我从你身边夺走了文雄哥哥,可是我却没得到他的心,弄得自己如今,是这样一番不尴不尬的模样。”

连玉听她这一番自嘲,竟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婵儿……”

婵儿没看连玉,自顾自地说:“从前,我很恨你,明明,是你从我手中,夺走了文雄哥哥,是你闯入我俩的世界,可是,为什么最后,在你和文雄哥哥心里,我反而成为那个横刀夺爱的人呢?”

连玉看着婵儿有些激动的脸,劝解道:“婵儿,事情……它已经过去了!”

“不!没有过去!文雄哥哥一天不回来,它就永远过不去!”

婵儿带着怒火的双眸咄咄逼人地看着连玉。

“文雄哥哥喜欢你。可我不明白,你究竟有什么地方比我好?你长相不如我,你家世不如我,你的能耐不如我,你……你不就是会背几句诗吗?只要我学,我也会的!”

婵儿从桌上拿起一本书:“你看着,这就是我每天背的书,是孔子的《论语》,我已经都能背了,都会背了!”

连玉看着婵儿的举动,她没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也不觉得丝毫可笑。

她太明白婵儿的性格了。

从小,孙千总对她宠爱有加,要星星甚至会给月亮。

所以,她觉得,这世间的东西,只要她要,她就一定能拿到。

虽然她不明白,人之感情,从来都不是一个交易物。

但此刻,她带着负气的话语和行为,却让连玉感动:她从来都做不到这般的执着为一个男人!

所以,萧文雄最后属于她,也许是——天道酬勤吧婵儿看连玉面露微笑,她冷嘲了一声:“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这样做,很可笑,是吗?”

连玉摇摇头:“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和执着,换作是我,我真做不到!”

“我知道,你是不屑我堂堂一个千总千金,却为一个仆人的儿子不惜如此作贱自己!”

婵儿冷笑一声:“可我婵儿,从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我只在乎我自己在乎的东西!不在乎的东西,我看都不看一眼,在乎的东西,我就拼了命去拿,不惜一切代价去拿。你们觉得,我自私,随你们怎么说好了。我不会像你们,隐忍,退让,明明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却装作毫不在乎,然后,憋憋屈屈地熬完一生。不值!”

连玉惊愕地看着婵儿,仿佛第一次认识真正认识了她。

是的,婵儿一直以一种强攻手的姿态活着,她活得踏踏实实,安安心心,痛痛快快,反观自己自身,忍了,让了,退了,推了,逃了。

她连玉从来都是以一种防守的姿态活着。

从未想过去主动拿什么,她以为,属于她的东西,会自己找到她,到她的手中来。

文雄溜走了,谢轩离开了,李游失望而去。

甚至,狄观澜再三强调,他不属于莲藏姑姑,她还是走了。

“有句话,也许你听了,会不高兴。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这世界,没有女人拿不下的男人!拿不走他的心,也一定会拿得走他的身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真正属于谁!文雄哥哥是走了,可将来,等我家润儿长大了,等他一颗流浪的心漂泊倦了,我不相信,文雄哥哥会不接纳我们娘儿俩!总有一天,他一定会重新回到崇华巷,他会来接我们娘俩的。我这辈子,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着,把我家润儿养大!”

婵儿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口吻,像是宣誓,又像是向连玉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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