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婆都有病，小叔子早年被车撞残没有劳动能力，也靠他们养。
膝下还有一对儿女未成人。
陈秋燕只是中天物业的一名会计，丈夫老崔是街道办副主任，两人都是靠工资吃饭。
病来如山倒，钱就捉襟见肘。
带老崔去医院看了几次，一次比一次严重，医生建议住院。
住院的开销每天上千块，老崔咬着牙说：“我不住，不能闹得人财两空。”
陈秋燕说道：“不住？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吗？”
老夫老妻的，也不好意思抱头痛哭，夜里各自背对着背哭。
他俩感情一直好，结婚这么多年没吵过架，男人心里愧疚，他嘴上不说，心里对她是真好。
老崔在家里，大事小事都让着她，这一回，他不肯让了。
“不治，坚决不治。”
“你走了，叫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
“治了，给你留一屁股债，你更不好找下家。”
“谁要找下家。”
“你才四十多岁，老了得找个伴儿。”
陈秋燕咬着被角哭，恨上天容不得人恩爱。
陈秋燕的前同事说：“你可以找徐开明借钱呀。”
徐开明目前离异，男人四十一枝花。
先前陈丽洁在纺织厂上班，她是轮班长，他是机修主任，明着暗着勾搭陈秋燕，被她骂回去了。
后来纺织厂倒闭了，徐开明又参股了个运输公司，经营得红红火火，每年赚大几十万呢。
陈秋燕说：“呸！”
“人有时候得学会低头啊。”
“那我成什么了？”
“哎呀我也就是说说。”
“以后别跟我说这个。”
陈秋燕是面儿上硬，心里早就蜷成一团儿。现在能想到的稍微有钱一点儿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下班回去的路上，陈秋燕给徐开明打了个电话。
“哎呦，你舍得联系我？”他那边挺吵的，像在吃饭。
陈秋燕鼓起了一路的勇气，在听到他的声音后慌了。那是一个成功男人兴致盎然的调笑，叫她如何张口。
“徐总……要是你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方便，你说。”
他的积极给了她一点鼓励。
“我想……找你借钱。”
“哦？”
他一哦，她又慌了。平时不甩人家，像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现在去求他，真不是她的作风。
“生活上碰到难事儿了？”
她不说话。
“说吧，借多少。”
“三万……成吗？”
“没问题。”他说：“但是要你亲自来拿哦。”
他报仇的机会到了，接下来将是凌迟一般的羞辱。
陈秋燕咬咬牙，答应下来。
徐开明也没坏心，就是喜欢调戏人。
钱都取好了，他问她：“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孩子病了。”
“我怎么听说是男人病了？”
原来他还打听过她。
她只好说：“孩子和男人都病了。”
“孩子没事吧。”
“没事。”
“男人呢？”
她不说话，眼睛灼灼地看着那一包钱。
“拿去吧。”他笑道：“人都是贱得很，越是惦记不上的女人，越是惦记。”
“我给你打欠条。”她拿出带来的纸和笔。
“打什么欠条？别人我信不过，你，我还能不信？”他去摁她的手，她挣脱了，也不再坚持。
“谢谢徐总。”
徐开明哈哈大笑。
陈秋燕没想到他给钱给得这么痛快，送老崔去医院住了两天，她有点后悔，钱借少了。
半个多月过去，钱就花完了，老崔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要上呼吸机。
老崔直摆手，意思是不上。可陈秋燕过不了自己这关。
“你就是犟得很，”连她爸都说她：“医生说了这病治不好。”
至少在医院还可能出现奇迹，真不治，把他拖回去等死，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陈秋燕第二次给徐开明打电话，徐开明正在吃饭，叫她过来一起吃。
她哪有心情吃饭，再说自己脸色腊黄，衣衫不整，上得了他的饭局？但徐开明非得要她来，陈秋燕没办法，回家补了一点妆，换了件抻抖衣服，去了。
酒店很豪华，大厅里放着一墩山一样的树根，雕出弥勒佛的样子。绕过去，后面都是屏风，一个个包房里面觥筹交错，莺歌燕舞。
和医院相比，真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陈秋燕从甬道里走这一路，心都碎完了。
桌子边已经坐着几个人，都是财大气粗的样子，个个带着与自己年龄不相衬的女人。陈秋燕有些拘谨，她和她们明显不是一路人。
女人们都看她，她低下头。
徐开明亲热地一揽她的肩：“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以前纺织厂的顶梁柱陈秋燕！你坐那儿。”
大家笑：“怎么她成顶梁柱了，你不是总说你自己一柱擎天吗？”
“我能擎天，也得有瞧着喜欢的人啊。”
全场大笑，陈秋燕硬着头皮坐过去，徐开明也过来，坐在她旁边。
“来，先吃点这个。”他帮她把虾尾里面的肉剥出，递给她。
“喝酒喝酒，服务员加个杯子。”有人说。
“别介，我们陈秋燕不喝酒。”
她没想到他替她挡酒。
鱼上来了，他把鱼肚子上的肉挑到她碗里。
老崔对陈秋燕也好，不是这种好法，他是吃鱼的时候只吃鱼头和鱼背。他的好是沉默的，从外到里的好。
陈秋燕没领教过别的男人的好，特别是徐开明这种包裹在坏里的好。她坐在那儿不动筷子，心情复杂。
饭桌上嗡嗡嗡开着各种玩笑，陈秋燕一句都没听进去。她像个提线木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终于吃完了，徐开明开车送陈秋燕。
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吃饭吗？我想叫你看看外面的世界大得很，得学会快活。别老沉闷着脸，光想着你家里那些事。人是治不好的对不对，你干想，有用吗？”
“徐总，能再借我点钱吗。”
“借，可以。”
她等着他说下半句。他却半天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我不值得喜欢的。”她心里有数，三万块钱，买欢的话可以买多少个年轻漂亮不重样儿的，他对她是有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