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婆婆点点头道:“当今天下第一不为过了。”
夏诗诗惊道:“难道婆婆您也不敌?”
金婆婆神色渐渐严肃起来,沉声道:“十年前老太婆我腿脚尚且方便,仅仅与他斗个平手。如今怕是真的敌他不过了。此人当时不仅内力不在我之下,外家功夫也是精湛得叫人佩服。回想当年交手之时,老身发现此人武功路数倒是眼熟得很,日后想来,不禁觉得可疑,此人所用剑法之中不乏形似楚家剑法的招式,所使用的内功更是像极了楚家的‘寒春白雪功’......”
这一语让梁、夏二人大吃一惊,梁少卿当即追问道:“如前辈所言,莫非那个曲径幽与楚家关系不浅?”
金婆婆摆摆手,道:“老身所疑之处就在这里了。莫说当时楚门已经不存在了,但说那‘寒春白雪功’就是楚澜霜也是不会的。”
“楚门掌门人怎可能不会家传绝学?”梁少卿不禁心生疑惑,脱口问道。
金婆婆叹息道:“哎......寒春白雪功的修习难度......老身不是楚家人,自然不知道的,只是曾听楚大侠提起过,此功夫虽然威力无比,但是弊端也很明显,修习之人极易走火入魔。关于此事,楚大侠还曾不慎与我透露了一段家丑来:
这家传神功本是代代相传,楚家的长辈挑选资质最为合适的子女传授并辅助其修习。可楚大侠的父亲英年早逝,去世前还不曾将这功夫传了出去,于是楚大侠便与他的胞弟一同练习。谁料他的胞弟因此功迷失了心智,楚大侠为了制服他的胞弟大打出手,结果斗了个两败俱伤。至此,楚大侠亲眼所见胞弟的剧变,深谙此功的弊端,膝下也只有独子一人,便是楚澜霜。楚大侠那时便下定决心封了这‘寒春白雪’一谱一卷,遗命不允许楚家子弟再行修习,寒春白雪也至此失传。可世事难料,楚门竟已随风作古了。”
梁少卿听到这里,不禁想起了些什么,拱手道:“金婆婆,如此一说,晚辈倒有一事不明,如果言语之中冒犯了还望见谅。但无论如何,请前辈直言相告。”
金婆婆含笑道:“梁少侠,你要问的应该是关于神风门和‘寒春白雪’曲谱的事情吧。”
梁少卿应道:“正是!当日晚辈在红霜林救下了夏姑娘,秋雨派与通幽门均是为了此物才对贵派门人痛下杀手。但是此物本应是神风门张古灵所持,先前也就此询问了夏姑娘,夏姑娘便道是您命她前去取回此物。但先前偶遇秋雨四剑,听他们所言,说贵派也是动起了......动起了神功秘籍的心思,不知......”
金婆婆面带微笑地听着梁少卿说完,即使遭受质疑,也并不在意一般。梁少卿见眼前这位前辈默不作声,又拱手道:“还望前辈指点疑惑。”
金婆婆从袖子中取出了曲谱放在身边,缓缓道:“梁少侠所说的便是此物了。想必少侠也见过了琴儿?世俗之人谈起我羽衣阁天香楼,必然绕不过这楚家的后人。如是想来,我羽衣阁确实几乎拥有了这门神功的秘籍。老身与楚沧洋乃是故交,当年交情不浅。这曲谱画卷原本均是楚家的物件,这可是事实不是?”
梁少卿点头默认,金婆婆继续道:
“当年我救下了楚家姑娘的性命,念的也是与楚家的旧交情。姓张的小子虽然做错了事,但他为人也算正直,好在不会违背武林道义,我便也不去多管闲事了。现下江湖之中那群无知之徒又对这‘寒春白雪’居心不正,姓张的因此惹祸上身也是活该。但老身不忍故友遗物被粗人糟蹋,命人取了回来也是为了故交之义。梁少侠既然心生疑念,想要的话就拿了去便是。”
语罢,金枝叶便将这册谱子拍在了榻上。
听金婆婆言语措辞之中似是参杂了几分怒意,但梁少卿听她所言也不无道理。再者梁少卿对那秋雨四剑印象并不好,当即弓腰抱拳赔礼道:“啊,前辈,请恕晚辈言语冒犯,实在不明事理。前辈您乃当世高人,又与楚沧洋楚大侠是故交,此物在您手中总是......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金婆婆声若白水,淡淡问道:“梁少侠,你这小儿快言快语,心中藏不住什么事情,定不会要这谱子。莫非是梁天佑又动起了坏心思?”
梁少卿急忙否认:“不,不,前辈您误会了。适才所言全是晚辈心中一些胡乱的想法,义父既然已经归还了此物于贵派,怎会出尔反尔呢。”
此番,金婆婆亦不再说话,又闭了眼睛来。曲谱也依旧放在身边的榻上,没有收起。
梁少卿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当真说错了话来。夏诗诗轻轻走到梁少卿身边,附耳责备了几声,大致是说怎可质疑金婆婆之类。梁少卿也哑口不语,一时忐忑不已。
“婆婆......婆婆......”门外传来一女子的呼唤,声音甚是焦急。
夏诗诗见金婆婆不予理睬,便开门而出,见是羽衣阁左使杨春江的弟子小云,便道:“小云,小点声,婆婆正在闭目养神,莫要打扰她老人家。出什么事了?”
梁少卿正觉处境尴尬,见机也虽夏诗诗一同出了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
小云面色慌张,但也压低了声音,道:“对不起,夏师姐。事情不妙,您还是快告诉婆婆吧......”
夏诗诗拍了拍小云的肩膀,又道:“别急,究竟出什么事情了,你告诉我一样的。难不成那群混账还在闹事?”
小云只好点点头,深吸两口气,道:“不是的,适才湘琴姐重新登台,按她吩咐的,本要奏两曲合奏的。先前那群闹事的粗莽汉子们见湘琴姐又上台了便也不闹了。只是这时候闯进一群人来,说要取湘琴姐性命......”
夏诗诗不禁一惊,追问道:“师姐现在人呢?”
小云道:“当时师父和柳师伯都在,所以让几个师姐妹护送湘琴姐先回房间了......”
小云口中的柳师伯正是羽衣阁右使柳花月。
夏诗诗得知二使出手,也立时安心不少,心想霜州城中这二人摆不定的事情还不多,便道:“既然二使已经出手了,你怎还要惊动婆婆?不过几个江湖草莽,还能翻了我天香楼的天不成?”
“不是啊!”小云急道:“夏师姐,那领头的二人似乎来头大得很,武功也极高。白公子本要帮忙,哪知通幽门的人全都插了手,一两个小头头模样的便追湘琴姐去了,白公子也一起追去了......然后、然后,哎呀!然后大厅里的人便全打起来了!”
夏诗诗听得二三四五,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追道:“小云你说什么,怎么又全打起来了?二位使者现在如何?”
“楚姑娘可有危险?”梁少卿急道。
听夏诗诗、梁少卿一言一语,小云急得几乎跳起来,三言两语也说不明白,倒是越说越糊涂了,最后只是不停地重复“快去帮忙”、“快去帮忙”。
夏诗诗急忙吩咐小云通知羽衣阁弟子们全体戒备,梁少卿已经夺步而去,直奔正厅去了。夏诗诗随后也急忙追上。
毕竟天香楼楼高百丈,正厅内的喧闹声在顶层竟是听不得丝毫。待梁少卿下到三十层时,方才听到了些杂乱的声音。下到十层之时,才知正厅之内战况之激烈。此日齐聚天香楼的宾客成百上千,其中大多数均是身怀武艺之人。此刻只听得喧哗叫杀痛喊、利器摩擦以及钝器相撞的声音。
梁少卿下楼匆忙,自顶层到通往正厅的楼梯虽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但也是渗出满头汗水。环顾大厅,应是已经散去了不少人,但横七竖八已经有数十人躺在地上,有捂着伤口面容痛苦的,有身体抽搐苟延残喘的,也有已经气绝身亡的。大厅正门处一群身着深色统一服饰的人将出入口严严实实地占住。梁少卿认得那衣服,正是通幽门的服饰。
正厅之中,斗作一团,但人群中有四人之间的对招显得颇为不凡。
那四人之中一男三女,其中二女子身着水蓝长衫,手持羽衣阁一派惯用的长剑,正是羽衣阁左右使者杨春江与柳花月。此刻正与此二人打斗的一男一女应就是小云口中的不速之客之首。
那男子身着白衣,面带诡异笑容,所使一柄苗刀,身法飘逸,出招却是狠毒至极,刀刀皆如幽魂,难辨虚实难测下招。那女子身着黑衣,手持黑柄长剑,头戴斗笠,一圈黑纱遮住了面容,长剑所攻之处亦是刁钻得很。四人你来我往,虽是一时平手,难解难分,但也不难看出,杨春江与柳花月二人渐落下风。
秋雨四剑此刻以四对二却也是处于被动,对招之人正是与林澜沧服饰相仿的通幽门二人。梁少卿记得先前所见与此二人同桌的还有一人,此刻却不知所踪。江湖散客、羽衣阁弟子们也暂时同攻身着深色服饰的通幽门众人,各有死伤。众人之中,不见白玉生的身影,不知去了何处。
梁少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夏诗诗将将赶到,见状也是一惊。梁少卿急忙问道:“夏姑娘,楚姑娘的房间在哪?”
夏诗诗眼见羽衣阁二使处境危险,一心想去帮忙,急道:“怎么还有心问这些,快去帮忙啊!”
梁少卿喝道:“说啊!这些人就是为了楚姑娘而来,你快告诉我她住在何处!”
夏诗诗匆忙道:“你去十二层,那一层便是楚师姐的住处。到了那层,你问我派弟子,她们会带你去的。”
语罢,夏诗诗拔剑便上,助杨、柳二人共敌那攻势甚猛的一男一女。梁少卿也不作停留,直奔十二层。
此时此刻,梁少卿心中积蓄太多疑惑,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找到楚湘琴。而那通幽门一人与白玉生同时失踪,直觉告诉梁少卿,楚湘琴的处境非常危险。
梁少卿身法极快,不稍片刻,已身至天香楼十二层。双脚将将踏上十二层的地板,却见脚下躺着两名身着羽衣阁弟子服饰的女子,梁少卿急忙俯下身子,查探二人性命如何,却不禁一怔。此二人均是被一招致命,但周身之上竟无一处伤口,但七窍冒血,看来是被人以内力震死。
梁少卿讶道:“是什么人有如此内功,竟能将人生生隔空震死......楚姑娘!楚姑娘!你在哪里?”
梁少卿急忙寻找楚湘琴所在,但这十二层却要比顶层大出许多,房间排布也是完全不同。事态紧急,梁少卿也顾不得体面,一面大呼“楚姑娘”,但一面挨个房间踹开门来,一连十四个房间均是空无一人。直到走到一过道处,似乎听得此过道深处有打斗声传来,梁少卿心中暗喜,随即循声奔去。
那过道尽头是一小块平台,与过道口相对的是一紧闭的房门。而此过道口与房门之间的平台上,二人持剑相向。
梁少卿右手边的白衣男子正是白玉生,左手边的深色服装的男子便是通幽门那同桌的三人中的一人了。梁少卿此时一心要找到楚湘琴,也不顾二人一触即发的战斗,只大声道:“楚姑娘可是在此处?”
那深衣男子道:“呵,又来一个不要命的小子。识相的,赶紧退下!”
白玉生淡声笑道:“兄台,莫不要说你我之间本就胜负难定,此时梁二公子也是为了保护楚姑娘而来,以二对一,你可是毫无胜算了。”
先前与白玉生的短暂闲聊已让梁少卿对他生了些好感,但听白玉生这席话得知那深衣男子要对楚湘琴不利,当下走到白玉生身旁,双手抱胸,道:“不错。识相的,还不快滚。”
这时梁少卿才注意到那深衣男子约莫三十多岁的长相,手持武器似是阔剑却又比剑厚实不少。此人衣服上绣着一只老虎,念想林澜沧身为青龙堂堂主,衣服上正是绣着一条龙,梁少卿道:“想必你便是通幽门的白虎堂堂主了?”
那人不禁一怔,随即仰头大笑两声,道:“小子,见你年纪轻轻,竟能实得我的身份,还算有点见识。不错,老子正是通幽门白虎堂堂主孙志是也。见你年纪轻轻,快快退下,可别冤死了。”
“好狂的口气!”梁少卿见此人身材高大,手持如此重物也不见吃力,又想起适才两位姑娘的死法,足知此人内力的深厚。虽说心中有所顾虑,但当下以二对一,说什么也不能在嘴上功夫输了人。
“梁兄,我且先上去会会他!”不等梁少卿反应,白玉生便持剑刺出。身法之快,实属罕见。
“哎,那人内功了得,还得小心!”梁少卿见状,虽说心中闪过一丝顾虑,但也只是嘱咐了一句,双脚确是黏在了地上一般。内心深处,梁少卿还是渴望见识一下所谓“天下第一剑”的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