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四月的下旬后，A城的天气开始趋于稳定，不再像三月那样时冷时热。除了气温开始日日攀高外，办公室同事炒股的热情也日益高涨。有天中午，叶翰飞正趴在桌子上和向哲成聊天，张楠来喊她陪她出去办个事。
看张楠一脸的神秘和兴奋，叶翰飞还以为她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需要找个地方给自己透露一下。等出了办公室的门，张楠才小声地告诉她，“小叶，最近股市大涨，我买的好几支股票都涨停了，喊你出来，就是要你陪我到证券公司去开通一下创业板。要是你有兴趣炒股的话，等下到了证券公司你也可以开个户，很方便的，你把你的身份证带上就行了，到时在现场填个表，新股民就可以在网上开户了，很简单的。”
“是吗？不过，张姐，我对炒股真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我男朋友在炒股，我还让他谨慎点，不要太冲动，见好就收，否则一旦被套了，想出来都难了。”
“炒股本来就有风险，不过现在大市这么好，不炒还真是可惜了。反正，我这几个月已经赚了一些钱，等周末有空了，我请你去赏花泡温泉。”
“好呀！不过，我以前还真是没有去过证券公司呢，等下，正好可以去看看。”
“今天我们不打车，等下你到公交车站台前的那个路口等我，我到后面的停车场把我的车开过来。市里出租车不太好打，这样我们可以节省出打车的时间，在下午上班前赶回来。”
“好的，张姐，那个地方好停车吗？”
“还可以，我昨天中午吃过饭后已经去了一次，排了半天队，最后证券公司的人说这两天全国各地大量的新股民进入股市，结果搞得整个系统都崩溃了，软件公司的人在抢修，系统无法登录了。我等了一会儿，看那个系统一直无法登录，就回来了，今天再去看一下，看可能办理业务了。”
“这么夸张呀！我一直都很喜欢大文豪苏东坡写的《前赤壁赋》里的几句话：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现在这些人看到股市的利好，便趋之若鹜，但后期一旦崩盘，怕是想跑也跑不出来吧！有些财不该得，就算前期赚到了，后期也不见得就能享用。我倒觉得见好就收，方能保本。”
“小叶，你这是理性的人做着理性的分析，当你看到自己投进去的一点钱，成倍成倍地增长时，心里的欲望就会无限地膨胀起来。等下到了营业部，你正好可以见识一下，所谓的中国大妈涌入股市的盛况。”
“呵呵，所以说呢，资源的稀缺性与欲望的无限性之间存在着绝对的矛盾，在股市上能够始终屹立不倒的人，才是真正的天才呀！不过，这样的天才恐怕也是少之又少的稀缺资源吧！比方说全世界也就一个巴菲特呀！”
果如其言，在叶翰飞进入证券公司的营业部时，发现里面已经有好多的人在排队。而令叶翰飞惊讶的是，居然还有好多年纪看起来很大的人，他们填表时都戴着老花镜，脸上却是一幅镇定自若的表情。张楠拿号时，发现前面有九个人，叶翰飞以为很快就能办理到位，哪知道证券公司的办事效率还真不是一般的低。她看着那些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的人，发现这些人里，是中老年人居多。张楠劝她也开个户，她笑着一下子就拒绝了，她不是个见利起意的人，也很难对什么事就兴起一见倾心的冲动，她一直都信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即便是她的感情，她也是个慢热型的人，她从不觉得炒股能让人发家致富，也不认为自己对股市的无动于衷就代表着她不与时俱进，她是宁愿将她业余的时间用来看书听音乐，也不想抽空去盯盘，她觉得每天在工作中对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已够让她头晕眼花了，她可不想在工作之外，还要去看哪些需要费思量的数字。张楠看她一幅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禁为她的固执摇了摇头。据她所知，目前的公司总部财务里，除了叶翰飞，其他的人都已进入了股市，这个女孩子，还真是与众不同，她的坚持只能充分证明一个事实，就是她不跟风，不盲从，她只跟随自己的内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在排队等候的过程中，叶翰飞一直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人，她一直在想这些涌入股市的人，到底是将炒股作为一种什么样的事来经营呢！那些已经退休的人，是通过炒股寻找精神寄托呢，还是股市真让他们品尝到了一本万利的甜头而欲罢不能。专业课学习时，她就深知，不论是股票还是期货，都属于高风险，高收益的行业，投资正确，稳赚不赔，但投资失误，就可能倾家荡产。风险和收益从来都是如影随形的，这世上从来都不可能存在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些试图通过资本市场的投机行为来积累财富的人，若缺少对即成规则的熟知，又没有打破规则后还能hold住的自信，那么，就趁早从这个虚拟的泡沫经济中撤退，因为，不管是画饼充饥，还是望梅止渴，都没有大快朵颐来得实在。没有装进口袋的钱，终究和海市蜃楼一样虚幻。
看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办理业务的人却只增未少。叶翰飞看了看手机，发现离下午上班的时间越来越近。张楠的前面还有六个人，不知是证券公司业务员的办事效率太低，还是开户要走的流程太多，一些急着要回单位上班的人开始埋怨起等待的时间太久，而证券公司业务员的办事效率却与股价的大幅上涨成反比。
叶翰飞朝站在人群里的张楠晃了晃手机，提醒她上班的时间快到了，这事还要不要办了。张楠从办事的柜台边走了出来，她笑着对叶翰飞说：“没事，不用着急，我来给秦刚打个电话，就说我们俩在外面办事，一时半会办不完，可能要晚点到公司上班。”
“这样可以吗？我看他每天上班都要到各个办公室看一圈，看谁迟到没来上班。”
“应该没问题。”张楠胸有成竹地说道。
“那你说我们在外面做什么事呢，现在咱们俩不在一个办公室，好像没有一起出来办事的可能。”叶翰飞一脸的疑问。
“别担心，你听我给他打电话好了。”
“好的。”
叶翰飞记得在过去的一年多里，她们俩倒是在上班时经常结伴到外面办事，她是公事，跑银行，而张楠通常都是办私事，到幼儿园接送孩子或者办点家里的私事。那时，张楠的老公还在外地，担任一个子公司的外派领导。有好几次，秦刚发现张楠在上班时间跑出去办私事后，还在办公室里狠狠地批评了张楠一顿，说她上班不务正业，家里的屁事一堆，让她以后注意点。张楠倒是对秦刚的话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家里有事时，她照样出去，不过，后来出去时她会和汪承波打声招呼。那个汪承波看到张楠跟他请假，立马显出一幅受庞若惊的模样，倒也不怎么为难张楠，甚至有几次还在秦刚发现张楠出去办事后，他帮张楠打掩护。对于汪承波的这种行为，叶翰飞觉得有些奇怪，就在私下问张楠，和秦刚一丘之貉的汪承波怎么会在背后帮她，难得见他不对同事落井下石的。结果张楠给她的回答是：“汪承波以前和我老公在同一个公司，那时我老公是那个子公司的副总，汪承波就是一个普通的核算会计。后来，我老公被外派到另外一个子公司当总经理，这个汪承波就到了公司财务部。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他才抹不开面子，为难我吧！”知晓了原因后，在往后的工作中，叶翰飞便发现汪承波除了在秦刚面前点头哈腰的，在整个公司财务部内，也就对张楠比较客气。今年年后，公司组织架构调整后，张楠的老公从外地调回，现在被任命为公司一个事业部的总经理，算是职务上又得到了晋升。
叶翰飞没有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和张楠的老公见过面，几次被张楠喊到家里吃饭，也是她老公还在外地的时候，她只是在她们家卧室的墙上看到了他们拍摄的婚纱照。从照片上看，他们好像有一定的年龄差。后来张楠告诉她，她老公比她大九岁，和她结婚时已经三十好几了。她老公在公司最初是做技术工作的，后来调到销售公司，再到管理部门，工作经历比较丰富。结婚后，她就怀孕生孩子，她老公不久就被派往外地工作，这几年他们俩基本上就是两地分居，好在张楠是A城人，还能指望父母帮她照料下孩子，不然，这几年她还不被逼死了。秦刚这人，只认权，不认人，没有一点人情味，没说同情她一人在家即要上班，还要抽空带孩子，动不动就找点茬训她一下。她也知道，秦刚这样做，无非就是因为她老公被外派，在公司内部没有实权。这些管理部门的领导可以对子公司领导班子进行绩效考核，所以自认为高高在上的秦刚，是根本就没有把这些子公司的外派领导放在眼里。现在，张楠老公又强势回归，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喻，秦刚对张楠的态度也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年后财务部工作大调整时，秦刚让原本作费用审核、账务处理的张楠做固定资产的管理工作，不言而喻，等于大幅度减轻了张楠的工作强度。但张楠尽管对秦刚的这种做法心知肚明，却也没有表示出丝毫的感激之情。这几年来，这个人的刻薄和刁难，早让她看清了他为人处事的方式，对他这种锦上添花的行为根本就不屑一顾，更勿谈报之以李了。
叶翰飞听张楠打电话时说道：“秦部长吗？我是张楠，我现在和小叶在外面办点事，估计还要一两个小时才能办完，怕你着急，特意给你打个电话说一声。”
叶翰飞没有听到电话里的秦刚说什么，但看张楠一脸笑意的接着说道：“那谢谢领导了。”就知道张楠的一个电话起了作用，秦刚是不会讲她迟到的事了。既然假已请好，两人就放心大胆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叫号。有了空闲，叶翰飞就开始再次打量那些周围来办理股票交易事项的人。她看到门外突然进来了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孩，一个穿白色的短袖，一个穿黑色的短袖，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从他们的话里，叶翰飞听出来，那个穿黑色短袖的男孩是陪着那个穿白色短袖的男孩来开户。他们在大厅一个证券公司服务人员的指引下拿过几张表，在叶翰飞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开始填表。在填表时，他们也没有停止交流。那个黑色衣服的男孩说：“快点填，回去还有课呢！填完表后，我们可以在网上开户，这样比较节省时间。”
“行了，别催了，要不是看你们都在炒，我还没想过要来证券公司开户的事呢！老四说他用炒股赚的钱给他妹子买了一部苹果6，我还不知道，我开了户，能不能赚到钱呢！”
“不试怎么知道赚不赚的到，咱们宿舍里也就属你想得多，大家都开过户了，也就你等到现在。对这些事这么谨慎，瞻前顾后的，倒是最该好好想想的事，我看你，比谁都迷糊。”
“我应该想什么事呀！”
“就是你那个妹子呀！你也不多费点心想想。”
“想什么，她不挺好的。”
“挺好的？你是不是眼睛近视，看不清呀！你有木有觉得她有点骚呀！我是实话实说了，听说在你之前，她都谈过好几场恋爱了，还在校外和一个男的同居了半年，这样的人，你还觉得清纯，你脑袋可是被驴踢了，你是被她那张脸给迷晕了吧！整天像个傻逼似的，拿自己的生活费去给她买吃的，穿的，你以为自己这点可怜的生活费能满足她的需求呀！前两天，老大还说在酒吧和夜店里碰到衣着暴露的你那个妹子了，让我有空提醒你一下，别被人家当成备胎，你还整天一副乐在其中，为她节衣缩食的苦逼样子。”
原本一直望着别处的叶翰飞，在听了这两个男孩的对话后，忍不住回头朝那个填表的男孩看了一眼。那个男孩看她回头看他，一张脸立马涨得通红，他踢了旁边的同伴一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给我闭嘴，瞎说什么呢！”
那个黑衣男孩一幅大大咧咧的样子，不仅没有闭嘴，还接着往下说：“别说当兄弟的没提醒你，你看她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那像个正经的学生，你最好考虑清楚了，别找了个二手货，还以为捡了个宝。”
“行了，我的事，你别管，让你闭嘴，还在说。”
“找妹子，就要找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像你这样稀里糊涂的可不行。”
这两个男孩的对话，让一向传统的叶翰飞都有些意想不到，她以为现在的年青人思想会比较开放，在谈恋爱时不会在意对方的过去，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还像是在校生的男孩，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她忽然想起在大学时，她曾问向哲成：“哲成，陈海南的女朋友挺好的，但是，等咱们几个人从日照看海玩回来后，他们两个人怎么很快就分手了。”当时，向哲成支支吾吾的不吭声，她连续问了几遍，他才附身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因为，陈海南发现黄紫烟不是第一次。”她当时就脸涨得通红，这算什么理由，在她和向哲成开始恋爱时，陈海南就已和黄紫烟谈了，他们四个人经常结伴出去游玩。黄紫烟是外校的大学生，学的是旅游管理专业，性格活泼，热情大方，比陈海南后来找的老婆吴蕾要漂亮许多。他们一起去爬华山，去上海外滩登东方明珠塔，后来又去日照看海，怎么说两个人也谈了一年，没想到说分就分了，而最让叶翰飞气愤的是他们两个人分手后，她在陈海南的身上竟然没有看出一点的留恋和不舍，没过几个月，他就和他们班的吴蕾谈上了。那段时间，她对陈海南的影响一下子变得好差，虽然她思想保守，但身为女性，她认为男生若以此作为持续恋爱的依据，那么对女孩子来说多少也有些不公，谁能保证自己一生只爱一个人，又能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倘若女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受到了意外的伤害，而男生又以此作为评判一个女生行为好坏的标准，那岂不是有些古板，且太没道理了。
这件事对叶翰飞的感情观多少也有一些触动，她一向洁身自好，也一直认为爱情的完美结局就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但现实中总有些人，有些事会刷新她的人生观、价值观，让她变得迷茫而充满困惑。在这个物质丰富，而精神匮乏的年代，人们对八卦的关注，远远超过了对几千年优秀文化的重视和传承。快餐文化颠覆了人们的思维，历史名人可以被无节操地戏说，我们曾引以为傲的历史文明被商业化的刽子手无情地阉割。“西学东渐”的初衷被我们诠释的支离破碎，万能的金钱呀！买走的何止是我们的精神，还有灵魂。庞大的文化产业输送给年青一代的不是正义和善良，不是孙悟空护送唐僧一路降妖除魔，克服种种艰难险阻取得真经的果敢，而是集天地灵气，破石而出的孙悟空居然落入凡间，谈一场撕心裂肺的爱情。这样的精神食粮，让我们的名著情何以堪，为什么，我们的制片商不还原历史的清白，让关云长就是关云长，让赵子龙就是赵子龙。让我们在尊重历史的同时，也能让我们的年青一代在娱乐的同时懂得历史。我们一面咬牙切齿地指责道德的沦丧，一面却大张旗鼓地将道德凌迟处死。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叶翰飞正是因为读了大量的历史书籍，才会在看到那些被改编的电视、电影后，心里痛苦的无法言语，她真害怕哪一天一不小心就在电视上看到秦始皇跳起现代舞，孙中山变成功夫王，这个崇尚无厘头的时代，还有什么不能搬上荧幕，还有谁不被戏说的。只是，在这个思想被解放的如此彻底，又如此包容的时代，为何就解放不了男人心中对女性身体的贞洁观呢，这个套在旧时代女性身上几千年的枷锁，为何就那样根生蒂固的镶嵌在男性的价值观中。只是不知道，这些男人在强求对方的守身如玉时，是否率先做到了坐怀不乱。之所以这样想，倒不是说叶翰飞在这一方面持开放的态度，她只是对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充满了鄙视，既然相爱，就要包容，即便有一天爱不下去了，也要说一个体面的理由，而不是找这样一个狗血的理由来衬托自己的完美无瑕。
那两个男孩还在说笑着，叶翰飞却再也不想听下去了。她起身走到排队的张楠身边。还有三个人就排到张楠了，两个人都因为看到了希望而相视一笑。结果，系统再一次崩溃，烦躁的情绪一下子就蔓延到了每个等待的人身上。营业厅的气氛一下子高涨起来，特别是跑了几趟的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怒意。大家开始纷纷指责业务人员的低效率和软件公司的无能。大厅的工作人员开始安抚心情激动的各类股民，办事的业务员拼命地敲打着键盘，整个营业厅充斥着乱哄哄的情绪。张楠也有些急躁，两人正想着要不要离开，突然听到一号业务员喊道：“开通创业板的人可以过来先办理业务。”峰回路转，张楠高兴得立马走了过去。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简单，稍作坚持，或许就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