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的闹铃准时想起,叶翰飞的睡意却正浓厚,她觉得自已像是才睡着没有多久,天怎么就亮了。她的困意是那样的强悍,任凭闹铃百折不挠地响着也无法撼动,她实在是好困,谁能把她唤醒呢,她心里也在不断地做着挣扎。
手机也响了,震动和响铃一起,她迷迷糊糊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很努力地睁开眼看了下来电,是哲成,她忽然像是有了片刻的清醒,按下了接听。
“飞儿,醒了没有呀!”
“哲成,我好困,我怎么也醒不来。”她嘟嘟囔囔地说着。
“宝贝,快点醒醒,六点四十了,再不起来,你赶不上厂车了,今天是节后第一天上班,迟到了不好吧!”他浑厚的声音在电话的那端温柔地传过来。
“哦!可是昨晚我好想你,怎么也睡不着,快到天亮的时候才睡着。”她向他撒娇地说道。
“我知道,宝贝,那你再睡两分钟,好不好,你按下免提键。”
“好!”她还是迷迷糊糊地回应着。
他没再说话,她又睡了过去。
她在哪里呀,怎么会有音乐声传来,她的耳边是非常好听的钢琴声,旋律实在太美,是她从未听过的音乐,她沉睡的心灵突然就苏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原来那乐声来自她枕边的手机,是哲成,原来他用一首优美的乐曲将她唤醒了。她瞥了一下闹钟,啊!都六点五十了,再有二十分钟厂车就要开走了。她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迅速地穿好衣服,在音乐声中梳洗完毕。出门时,乐声停止,向哲成的声音传了过来,“飞儿,起来了吗?可出门了呀!”
“刚出门,在往厂车上跑呢!”她喘着气说道。
“好的,那你下楼小心点,别摔着了,我先不说了,今天有空再联系,别忘了晚上的视频呀!”
“好的。”
还好,她终于在厂车开走前最后一个跑上了车。
节后第一天上班,除了叶翰飞一脸的倦容,办公室的每个人看起来都神采奕奕。张楠和乔艳都换了个新发型,大家互道着新年好,一派新年新气象的模样。秦刚很早就到了办公室,然后叮嘱大家随时做好迎接公司领导来部门拜年的准备。
叶翰飞强打起精神,拉了拉身上的工作服。刚才汪承波进门时说:“大家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到办公室门口集合,公司领导今年给大伙儿统一拜年。”
“早就该这样了,既省事,又方便,我们不用一次又一次地起立,领导们也不用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地跑了。”顾均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
叶翰飞也觉得这个举措很好,以往节后上班的第一天,基本上就是忙着相互之间拜年了。事实上,这拜年只是个表象,说是查岗倒更为合适。领导们看起来脸上都是一幅喜气洋洋的慈善模样,但一圈下来,每个部门节后第一天的出勤率就了然于胸了。为了让员工有个好的心情开始新一轮的工作,公司将年终奖分为两个部分发放,节前发一部分,节后再发一点,说是开门红,实际上是将个人的奖金一分为二。有些部门也会发点适度的开门红,但完全是严格按照节后第一天上班的出勤率来发放。
叶翰飞对部门发放的那三四百块的开门红一点儿也不在意,只是秦刚在节前曾说在节后第一天要召开一个部务会,在会上要对个别人员的工作岗位进行一个调整,这个倒对她来说一下子显得重要了起来。她得做好随时打算辞职去Z城的准备,就看秦刚是否打算调整她的工作岗位。
因为财务部在一楼,叶翰飞倒没有急着马上到办公室门口去集合,等领导们从楼上拜下来,估计还要一会儿吧!等听到楼梯上有些喧哗的声音后,她才探出头到门口望了望。一大群的人果然像列队一样,从楼梯上缓缓地走了下来。董事长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跟着总经理和其他的公司领导。她朝站在门口的部门同事们看了一眼,就向队伍的最后面走去,想站在一个很不显眼的位置上。
早已站在门口的秦刚看到她,扬着他那幅粗不粗、细不细的嗓门喊道:“小叶,往前站,跑到那后面做什么。”
“不用了,秦部长,前面都站满了,后面还有空位呢!”她边走边说。
“小叶,听秦部长的,往前站。”汪承波附和着秦刚的话。
叶翰飞朝他看了看,轻轻地笑了一下,依然向那个角落里走去。她才不在意会不会被公司领导看到呢!
在公司管理大楼办公的财务人员估计有二十七八个,大家从会计核算科的门口一直排到了财务管理科的门口。秦刚站在最前面,紧挨着他的是汪承波,叶翰飞站在了最后一个。她脑子晕晕的,压根就不想被公司领导看到。张楠站在她的旁边,看她一脸的倦容,就小声地问她:“小叶,你昨晚没有睡好呀!”
“是的,昨晚好晚才睡着。”
“怎么搞的,回来的飞机晚点了吗?”
“不是,昨晚我男朋友要走,送他走后,半天睡不着。”她实话实说。
“男朋友,以前没听你说过男朋友的事呀!这个春节回家找的呀!”张楠一脸的好奇和惊讶。
“一直就是他。”想到向哲成,叶翰飞轻轻地笑了一下。
“什么情况,有空说给我听听,我一直都对你的感情很好奇。”
“呵呵,有空详细地说给你听吧!”
两人正在悄声地聊天时,站在张楠旁边的乔艳捅了捅张楠的胳膊,并语气很严肃地说:“领导过来了,你俩别说话了。”张楠没有睬乔艳,她依旧小声地对叶翰飞说道:“今天领导来得很全呀!董事长,总经理,三个副总,四个总助都来了。”
“是吗?我只认识其中的四个人。”叶翰飞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你也太不上心了,公司领导居然都不认识。”乔艳很不屑地瞥了叶翰飞一眼。
对于乔艳的冷眼,叶翰飞没做任何的回应,她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乔艳做些无谓的争执。她努力地打起精神,想尽力避免自己不要哈欠连天。她侧过头,就看到乔艳一脸沸腾的表情。乔艳可能是公司财务部女同志中个子最高的一个,不穿高跟鞋都有一米七一。也可能是这身高太过于突兀,她走路时喜欢弯腰低头,经年累月之后,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够挺拔,加上她的身形有些强壮,若不是一张脸还算秀气,留着短发的她,从背影上来看,被误认为男性的可能性远远要高过女性。可能是为了要改变一下以往过于硬朗的形象,这个春节,乔艳将一头短发烫成了卷,这一变化,倒也在无形中为她增添了一丝女性的妩媚。叶翰飞还发现,今天的乔艳好像还化了妆,一眼望过去,她的脸在人群中白得发亮,涂了口红的嘴巴更像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艳丽的刺人眼球。如果说今天的乔艳想引起人的注意,可以说她是成功了,因为无论是从身高还是妆容,她都把自己妥妥地推荐了出去。乔艳本人也可能是在平日的工作中,发现了叶翰飞清丽的美,是自己难以企及的硬伤,所以就另辟蹊径开始琢磨出奇制胜的方法。早上从一进办公室,看到一脸倦容,萎靡不振的叶翰飞后,她的心里就是一阵窃喜,女性同事之间的竞争有时就是这样无聊到让人感到好笑。
也许是从楼上下来,握手握累了,等到了一楼时,个别领导已不再伸手和每一个员工握手,而是改为了抱拳致意。这让那些想和公司领导来个短距离接触的员工不免有些失望。特别是乔艳,在看到只有几个领导信步走来,其他的中途停步后,她一直努力站得笔直的身躯不由地泄了气,双肩也不由自主地就垮了下来。乔艳的失意看在叶翰飞的眼里,除了觉得有些好笑外,就是因为困倦而越来越有些等的不耐烦。入职一年多,她对于自己的前程和所谓的职场晋升没有任何的概念,她每天只是很尽职尽责的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对于同事之间的竞争和处心积虑讨好领导的事情,她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譬如目前,她是毫不在意有没有领导会不会走到她的跟前,在内心深处,她甚至巴不得那些领导全都停步,自己也就能早一点回到办公室休息一下。不过,令叶翰飞有些意外的是,有三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和所有员工握手的举动,不管是走路的姿势,还是握手的方式,他们都保持着有条不紊的节奏。这三个人,一个是董事长、还有两个叶翰飞不认识,可能是某个副总或总助吧!
大家的目光都随着公司领导的身影转动,已经握过或没有握过手的人都扭过脖子看着后面。叶翰飞努力让自己的精神抖擞一些,但睡眠不足让她确实无法容光焕发。董事长走到了她的跟前,这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中等身材,眉毛很浓,尽管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但看起来精神矍铄。叶翰飞早就认识他,因为工作的关系,她需要到银行办理业务时提供他的身份证。因为涉及到私人物件,文秘科没有代她传递资料,而是让叶翰飞自己到董事长办公室去拿他的身份证。好在叶翰飞说明了她的用意后,这位在企业位高权重的老人居然没有丝毫的迟疑,就从钱包里拿出他的身份证递给了她。这个举止背后所体现出来的信任,让叶翰飞当即就对他产生了敬重之情。这以后,凡需要企业法人代表签字的东西,当叶翰飞拿到总经办文秘科让他们代为转交签字时,如果董事长在办公室,他们都会让叶翰飞自己拿去找董事长当面签字。随着接触的增多,叶翰飞便和董事长较为熟悉了,董事长会在给她签完字后,顺带地和她说几句很轻松的话,比方问她哪年大学毕业的,家是哪里的,在A城住得习不习惯等等。这些看似平常的交流,却让叶翰飞的心里涌起了一份份暖暖的感动。相较于个别中层领导的装腔作势,董事长的平易近人无疑是难能可贵的。不管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碰到董事长,他都会很亲切地喊她一声小叶,然后给她一个很和蔼的微笑。可以说,董事长这种亲和的作风一下子就将何敏之流的拿腔捏调,映衬得无比丑陋。
叶翰飞发现董事长和每个人握手时,都会先看一下对方的脸,然后一边握手,一边很亲切地说一句“新年好!”,现在他正在和她握手,除了给她说一句新年好,还附带了一句“小叶,昨晚没有休息好吗?怎么没精打采的,中午补个觉。”他的话让叶翰飞很是感动,这个老人睿智而精明,作为一个大型企业的掌舵人,他在这个企业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他又是那样的低调,他的身上看不到咄咄逼人的气势,却在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容忽视的力量,这种力量引领着这个企业由弱到强,也让他在全体员工的心中像神一样的存在着。大家敬重他,将他视为企业的精神领袖而膜拜着。只是听说他很快就要退休,这让他近期的每一次出现,都让员工的心中充满了留恋。“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谁又能阻止人事的代谢呢!
董事长走过去以后,团拜的领导很快地就从眼前走过。总经理还是那样的干练,不光说话利索,脚步也一样不拖泥带水。她应该是成功女性的最佳代言人,利落的短发,合体的职业装,饱满的精神。作为一群公司领导中唯一的女性,她的存在即证明了她的优秀。对这样的同性,叶翰飞一直都是心存敬意的,只是她们之间交流不多,她无法对她做过多的评论。
但让叶翰飞尴尬的是,当那个走在最后一直都在握手的领导走到她的面前时,她却不早不晚地打了个哈欠,而更让她难堪的是她习惯性地用她的右手去捂嘴,却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地让那个领导伸出的手就那样尴尬地停在了她的面前,她慌乱地放下手想完成这个礼节性的动作,却又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她心里想着,这下子完了,出糗出大了,居然将这个领导伸出的手晾在了半空。哪知道,他却一脸笑意地看着她,眼里没有气恼,也没有责怪,他甚至还像是深深地和她对视了一眼。
因为这个小意外,叶翰飞的心情有些凌乱,她原本是不在意这种很走形式的活动,但今天以这么一个状态出现,又在一个领导面前出了点丑,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她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在意她刚才行为上那点小小的过失,但当她将眼光又抛向那个领导时,却惊讶地发现,那个领导居然又回头朝她看了一眼,而他们的目光就那样交汇在了一起,她立马低下头,无比懊恼,看来她刚才的举止肯定让他心生不快了。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年龄,理着一个板寸,个子比较高,和其他几个有些胖或有些矮的领导相比,显得很是清瘦,他的五官说不上出众,但整体看起来比较和谐,眼睛虽不大,但看起来很有神,总之,他的形象在那群公司领导中显得很特别,叶翰飞觉得用两个词来概括就是干净而清爽。
团拜结束后,秦刚召集大家到财务部的会议室去开会。想到工作可能会发生变化,叶翰飞的心思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切身问题上,刚才的那段小插曲就不知不觉地被跳过了。进入会议室后,乔艳一直显得很是活跃,她先是为秦刚从办公室拿来了他喝水的保温杯,又回办公室拿来一个红色稍厚的笔记本放在秦刚保温杯旁边的桌子上。起初,坐在后排的叶翰飞以为乔艳是在为自己占位子,没有想到,在汪承波拿着水杯子进门后,乔艳就大声地招呼:“汪科长,我在秦部长旁边给你占了个位子,就是我放了红色笔记本的那个位置,请领导上坐。”事实上,秦刚旁边的座位上,除了汪承波,还真是没有人会去坐。
“小乔还蛮有心的。”汪承波一边走,一边眨着那双小眼睛笑得一脸灿烂。
“领导的鼓励就是我们工作的动力。”乔艳回答得很是干脆。
“小乔,你今天这妆化得不错,估计给好几个领导都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是吗?谢谢领导夸奖。”汪承波的话,让乔艳禁不住一阵得意。张楠却在听了汪承波的话后,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她在笔记本上写了一句话:贱人就是矫情。然后把本子拿给叶翰飞看。叶翰飞看了,捂着嘴笑了,这张楠对乔艳明目张胆的拍马屁行为很是看不惯。
看大家都到齐后,秦刚就宣布开始开会。从调到公司财务部参加部门会议后,叶翰飞就发现这会秦刚通常都是即主持又总结,只要他的话匣子一打开,没有个两小时,一般都结束不了。
会议开始后,秦刚先是对去年部门的工作做了个总结,接着又对今年的工作做了个部署。然后话题一转,有些不快地说道:“刚一上班,居然就有人要辞职,我们这个企业虽说比不上央企,但在A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企业了。大家能到这个企业来工作,说明还是很幸运的。现在外面的就业形势并不乐观,你们以为从这里跳出去,就能找个比这好的单位呀!好多人托关系,找人还进不来呢!那个刘小恬居然说走就走,还说是在这个单位呆得太没劲,她想换个环境,换个地方,你们大家说说咱们这个单位环境怎么就不好了。下面呢,我就来说一下岗位调整的事。这次我们这个部门人员调整比较大,特别是财务管理科的同志,岗位调整的幅度比较大,有的同志去控参股企业担任财务负责人,有的同志到事业部从事新的工作,事业部的个别同志调到财务管理科工作,公司财务内部科室之间也有一些调整,小叶,叶翰飞你到财务管理科先编制快报,你目前的工作交接给小陈,陈雪峰……”
秦刚接下来的话,叶翰飞基本上就没有听了,她的脑子里想的是刘科长怎么就忽然辞职了,刘科长可是这个部门里唯一一个业务能力很强,专业知识过硬的人,不管是会计核算,还是财务管理,她都做得非常出色。叶翰飞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她长相清秀,说话温柔,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她从不拿自己当领导,每次需要什么数据时,都会自己跑过来问,不像那个汪承波职务不高,却在新员工面前架子不小。她记得刘科长有一次和她聊天时曾说过她已到这个公司工作了十三年,可以说是看着这个公司一天天壮大起来的,她和她的爱人都在这个公司工作,他们的青春基本上就贡献在这个企业了。可就是这样一个热爱工作,又恪尽职守的人,为什么会辞职呢!可惜刘科长今天没有来,不然她真的很想去和她聊聊。她觉得在这个部门里截止目前为止还找不出第二个像刘小恬那样正直又能干的人。她一直很想到她的财务管理科工作,觉得在刘小恬的手下工作,比在这个汪承波手下,肯定会心情舒畅的多,可惜,现在自己能够去财务管理科工作了,却不曾想到刘科长居然辞职了。说实话,对于这次的工作调整,她的心里还真是有点担心。因为到目前为止,专业方面的工作她也只是跑了跑银行,接触了一些资金业务,会计核算她都没有系统的做过,现在就要让她去做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快报,真是压力山大。
这些错综复杂的想法在叶翰飞的脑子里杂乱无章地行走着,另外又穿插着从早上就一直未曾远离的困意,她真是难受极了。她一下一下地打着哈欠,就算是不断地用左手去掐右手,或者是用手去掐自己的大腿,也驱散不走昏昏欲睡的感觉。就在她实在无法支撑下去时,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解救了她,也终止了这场由秦刚一人主导的独角戏。一直在哪里口若悬河的秦刚接完电话,立马就拿着本子示意大家散会。叶翰飞像是松了口气般的站了起来,也真是够了,这个人能把一个简短的晨会开得像一场大会,真不知他那翻来覆去的话有几句是与实质性工作有关联的。
叶翰飞出了会议室的门就朝洗手间走去,她拧开水龙头,用手捧了一些水就朝自己的脸上洒去,水很凉,一下子就让她的全身因为受到凉水的刺激而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连续几次忍住刺骨的冰凉,好好地洗了一下脸。好在她天生的好皮肤不需要涂抹护肤品也能见人,所以她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让晕晕乎乎的自己尽快地清醒过来。
因为没有毛巾,她无法将脸上和手上的水擦干,她就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用手抹着脸上的水。心里还在想着,不管怎么说自己昨晚也睡了两三个小时,哲成凌晨三点多才到Z城,又惦记着在早晨六点半喊她起床,不知他今天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困得哈欠连天的。她打算回到办公室后就给他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就在她边走边想,还没有等她脑子里的想法付诸到行动上时,却一下子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她惊鄂地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同样惊讶不已的眼睛,还是那个被她不久前才失礼的领导。她惊慌地立马站直,说了句“对不起,领导。”
他轻笑了一下,开口说道:“没关系,你要是很困的话,就找个地方先去睡一会。”
“啊!那怎么行,要是被我们秦部长看到了,还不把我训一顿。”她想也没有想地就脱口而出。
“那是有点麻烦,年青人不要总是熬夜。”他徐徐地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和。
“熬夜,我没有呀!只不过失眠了而已。”叶翰飞看了他一眼,很认真地说道。
“是吧!那是我猜错了。”他居然又笑了一下,然后也很认真地看了叶翰飞一眼。
“领导,你忙你的,我还有事,那我先走了。”叶翰飞可不想再和这个陌生的领导聊下去,一个早上,几次出丑,全和他有关,她现在只想溜之大吉。何况她一向都不怎么擅长和领导打交道。
看她慌不择路地向办公室跑去,柯正权站在一楼洗手间门口的过道里不禁望着她的背影出了会神。这个女孩太特别了,她可能是今天早上他忙碌的工作中所看到的一幅最与众不同且又最耐人寻味的画。从一大清早站在厂区的大门口迎接员工上班,再到陪同董事长到管理大楼给每个部门的员工拜年,然后再到自己管理的子公司团拜,他真是忙得一刻都没有得到休息。作为总助里的中坚派,柯正权分管着公司的采购部,同时又兼任着好几个子公司的董事长或总经理。每天他就像个机器一样的工作着,开不完的会,出不完的差,疲惫且无比充实地度过着每一天。强烈的事业心,让他的内心时刻被无数个美好的企业愿景鞭笞着,在工作中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即便是春节在家,他的精神也未能完全放松,想着节后的生产经营,他在上班的第一天就早早地来到了办公室。他喜欢看到车间里忙碌的景象,也很喜欢看到员工脸上洋溢的笑容。这些会让他觉得踏实,这两年经济的不景气,加上市场竞争的严峻性,企业的经济效益和前几年的大幅增长相比,出现了很大的滑坡。是精专主业,提升附加值,还是由制造商向服务商或集成商延伸,实现商业模式的创新……这些都是他们这些公司的高管们需要积极考虑和亟待解决的问题。
这个早晨,他的脑子里一直就在想着如何在今年的公司产品生产中实现行业的成本领先,眼睛却掠过无数张面孔,观察着上班第一天每个人脸上所呈现出来的精神面貌。他觉得通过表象,可以直观地反映出人内心的活动,虽然说现象和本质有时并不一定完全一致,但在这些思想单纯又简单的一线员工身上,基本上就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在他们的脸上,他想看到的就是一种士气,一种对这个企业的忠诚度和走进企业大门时的自豪感。这个早晨,站在厂门口迎接一线员工时,他在众多一线员工的脸上看到了他们对他们这些一字排开的公司领导首次接近地气的行为所表示出来的受宠若惊和满眼的敬意,他们几乎是以一种仰望的姿态对注视着他们的公司领导们报以谦卑的一笑。因为在日常的工作中,领导和群众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过遥远,除了董事长,许多人甚至分不清这些其他公司领导的职务,辨不清他们的脸孔,但今天看他们第一次郑重其事的放下架子,站在厂门口迎接普通的员工上班,无论内心是怎样的情绪,都让他们看到了一种往日不曾见过的尊重和关爱,这仿佛是这个新年后带给一线员工的一种无声的鼓励和安慰,也让他们在无形中找到了一种想要努力工作的动力。不得不说,国家的强力反腐已促使众多的国企领导不得不转变思想,改进作风。
接下来,就到了管理大楼,和单纯的一线员工相比,这些管理部室人员的思想就相对要复杂的多,他们对公司领导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和一线员工有明显的不同。首先是哪些部室的领导们,从五楼到一楼,他最大的感受和体会就是,部室领导和业务主管们按照职务的大小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堆满了笑容,对和他们握手的每一个领导都显得客气而敬重,他们在握手的当中会自动地欠身,深怕会让领导看出他们的一丁点儿不敬,他们仿佛熟知每一个领导的职务和姓氏,也能准确无误地将它表达出来,他们的这种有礼有节让个别领导很是受用,并对他们的这种行为给予了适时的赞许和肯定。其次,他还注意到紧跟在中干后面的是一些积极想要表现的业务骨干们,他们对领导的态度显得更积极和热情,他们会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你,然后会因为你和他们的握手而显得情绪激动。那么,接下来的就是那些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对他们这些领导即不谦卑也不热烈的那一类普通管理人员。这类员工或许就是管理人员中最不稳定的那一类,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对企业没有太多的归属感,甚至可以说是比较有个性的那一种。而让他最感惊讶和奇怪的是,他居然在这一类人中看到了一张很特别的脸。那是一个纤细而苗条的年轻女孩,她站在人群的最后一个,她像是一朵清新的百合花,虽素面朝天,一脸倦容,但也无法掩盖她的清丽和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典雅的气息。她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领导的这种面对面的慰问,甚至还从眼神里泄露出对这种形式的不屑和不耐烦。他在行进的过程中用眼睛的余光捕捉到了几次她极力想压制却怎么也控制不了的哈欠。而毫无例外的,就是当他站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想和她握手时,她居然来了个恰到好处的哈欠,将他的手晾在了一边,然后她惊慌失措的放下捂嘴的手,轻握了一下他的手,算是完成了这礼节性的举动,她的眼睛里表达出的不是因为怠慢了领导而局促不安,仅是因为举止失礼而有些懊恼,她仿佛压根都不认识他,眼里全是陌生的情愫,即便是后来她又意外地来了个喷嚏,让她的眼里又添了一份难堪,但绝对不是因为他们身份的差别而造就出的忐忑不安,他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只看到了清澈如水的纯净和无关乎职务的平等。她像是能荡涤人的心灵,只用了一个平静的注视就让他放下了心灵的防线,甚至让他工作后一贯强硬而沉重的心突然地就生出了一种温柔的感觉,像是她的目光恍惚间就在他的心上凿出了一个洞,让他的心瞬间就轻柔了起来。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在离开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朝她看去,而她居然也在朝他张望着,这次目光的交汇让他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安一直没有散去,仿佛她还在为刚才的失礼一直喃喃地自责着。
这种人与人之间缘悭一面后,又彼此风波万里的事,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地上演着,他在接下来的忙碌中,差点就要忘记了这个早前和他目光相接后产生那一份莫可名状的温柔的女孩时,不曾想她又不偏不斜地撞到了才从洗手间出来准备又外出去另一个公司慰问员工的他身上。在她惊慌抬头的一瞬,她的脸近距离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年轻的肌肤吹弹可破,未被擦干的水珠在她光洁的脸上闪着晶莹剔透的光,一双惊慌的眼睛因为冷水的刺激而焕发出一种有别于早前的煜煜光彩,她可真是秀色可餐呀!他在心里立刻做了个公正的评判。但接下来她的语言和动作,却让他有种莫名的失落,同时也让他的自尊心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点小小的伤害。她依然不知道他的身份,还仓惶地从他身边很快地逃走了,事实上,他不是个爱慕虚荣的人,也不喜欢高调和张扬,他好像也从不在意他的脸是否能够被他管辖范围内的所有人认知,但今天被这个女孩连续忽略,他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失意,他居然希望她知道他是谁,他甚至还准备和她来个自我介绍的,哪知道她却没等他开口就一溜烟地跑走了。要是这事换到别的管理人员身上,估计情况就会是反过来了吧!他实在看多了那些极力想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刻意想和领导拉关系的员工,而她还真是处处表现得与众不同,这样的人他还是在这个公司里第一次碰到。如果有下次,他们还能再次碰面,他一定要让她知道他姓柯,叫柯正权,她不一定非要喊他柯总,但一定要找到一种能够被她重视的存在感。他的这种心情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