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贾浩所在的饭店生意火得不得了，他一直忙到半夜一点多才下了班。没办法，店里人手不足啊！好在老板还算大方，给了一千元的红包，算是过节的费用。本来作为新人是没有的，毕竟贾浩才刚来了三天，不过贾浩干活利索力气又大，一个顶两三个，老板还指望他以后多卖力呢！
贾浩拎着店里发的一些福利：火腿，烤鸭，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兜里有钱了，感觉踏实多了。先找了个公共电话亭，给老婆打了个电话，给家里拜个年，虽然晚了点。家里有原先寄的几万块钱，暂时倒还不缺花的，贾浩说今年公司太忙，走不开，明年再回老家。他不敢告诉家里实话，怕老婆担心--这辈子欠老婆的已经够多了。
回下水道的路上，路边不知哪家的音箱里放着音乐，是庞龙的《幸福两口子》：
“······
记得过年一起包饺子
一起喝水用的茶缸子
一起喝水用的茶缸子
站在河里光着脚丫子
数着天空飞过的燕子
你笑我变成了老头子
我笑你变成了老婆子
······”
贾浩定定的站在路边，一直听了很久很久，泪水止不住的流着，他没有去擦，任凭眼泪肆意的流着，思念如疯长的野草，不可遏制。
许多年后，他还清晰地记得，那个雪花和旋律一起飞扬，眼泪和思念一起肆虐的夜晚。
到“家”的时候，贾浩有点惊呆了：两位老太太居然都还没睡，或者说都在等着他回来，地上铺着几张干净的报纸，上面有几个塑料袋装着菜，还有一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酒精炉子，一口小小的锅，还有几块酒精。见他回来了，两位老人都很高兴：“小贾，总算回来了？就等你回来过年喽！”
酒精炉子升起来了，热菜，热汤，甚至还有饺子，虽然只是一袋速冻水饺。
这是贾浩有生以来过的最寒碜的一的春节，也是最温暖的一个春节。
人们总是说，欢乐地日子过得很快，其实，劳累的日子过得更快。一周很快过去了，贾浩在棚户区找了一个小窝，差不多10平米，只够一张床的地方，公共洗手间，一个月三百，押一付一，水电费月底结账，另计。交完房租，贾浩还剩两百多大洋。今天是最后一晚住下水道了，说实话，还有点舍不得两位老人家，毕竟，是她们在最寒冷最无助的时候帮助了自己，还把自己当孙子一样疼爱。虽然也想把她们一起接到棚户区住，可是两位老人肯定不会同意，一个月300元对她们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拾荒一个月也就千把块的收入。不说自己现在自身难保，就是有能力帮助她们，她们也不会接受的--两位老太太知道贾浩家里很困难，自己不能帮忙就算了，是绝对不会给贾浩添负担的。
不管怎么说，自己找到了新住处。两位老人家知道，估计也会很高兴吧？贾浩心里也是感到很是轻松，不由得加紧了步子。
远远的望去，似乎那里有些人在那里干什么？近了一看，好像是记者···坏了！贾浩心里咯噔一下，感到不妙了，近前一看，确实是记者，还拉着薛老太搞什么采访。贾浩一阵火大：这不是添乱吗？你们一报道，以后这里还怎么住人？
贾浩赶紧上前，把被记者纠缠得不知所措的薛老太解放了出来。正在采访的记者不乐意了：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我们正在做采访呢！你——”
“你什么你！”贾浩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只顾着自己采访了，你不想想你这一采访，以后老太太住哪儿？住你家行不？不行吧？不行就别在这儿添乱了，该干嘛干嘛去！”
“我说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了？我这不是为了老太太好吗？我一报道，社会就会关注，老太太以后就不用住在下水道了，这地方哪能住人呢？”
“呵呵，没想到还是一个蛮有同情心的记者，可惜啊，你要好心办坏事了！你这一报道，只会惹来城管，以及别的类似的人，把这里封了，把我们赶走或者放收容所甚至遣返——这就是政府的解决之道！”
“怎么会呢，这位先生，你要相信媒体的力量，相信···”
“行了，行了！记者同志，你太天真了！如果你真想帮我们，就请你不要把这里的情况报道出去。现在很晚了，我们要休息了！”
记者瞪大了眼睛：“你说我们？难道你也是住在这里的？”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一个虽然穿着一般了点，但是还算干净的年轻小伙住下水道。虽然干记者这一行还没多久，他还是有着记者的直觉：这里面一定有故事。但是他没有继续纠缠下去，招呼摄影师一起离开了。
晚上，贾浩告诉了两位老太太自己找到新住处的事，并且告诉他们这里已经不能住下去了，想要她们也一起住到棚户区。两位老人不出所料都不愿意，告诉贾浩，自己知道的下水道多了，大不了再换一个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贾浩带着几分不舍，离开了这里。他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两位老人家身体健康。现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就是现实的无奈啊！
贾浩没想到的是，那个记者后来居然也在下水道住了几个晚上，成功的把两位老太太在下水道的生活做了一篇详细的报道。那位记者还很惋惜没能采访到贾浩，不过从两位老太太那里还是挖掘了不少贾浩的事情，也一起报道了进去。这篇报道立刻引起了极大地社会反响，有关部门第二天就做出了有效行动：把井盖用水泥封死了！不仅如此，他们随后还在北京找出了众多的“井下人”，把他们住的下水道一并都封了···
当元宵节贾浩回来看望两位老太太时，眼前只剩下早已风干的水泥···呆呆的坐在水泥地上，他感觉似乎心里有什么东西破裂了。
天真冷···
真冷···
“吱……吱……”贾浩回过神来，几个小东西在身边扑腾：原来是几只老鼠。正要赶它们走，贾浩突然反应过来：这好像是下水道那几只老鼠！仔细一看，确实，有一只耳朵还有一点黑，这在老鼠中还是比较少见的，因为老鼠一般都长一个样，所以贾浩记得特别清楚。
总算还有熟悉的，虽然只是老鼠。贾浩心里别提多激动了，赶紧把吃的拿出来，给这群老鼠朋友吃。
跟老鼠逗弄了一会儿，该回去了。贾浩起身，准备告别老鼠朋友。可是他发现这几只老鼠都跟着他，他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一合计，算了，干脆把它们带到自己的住处好了。
就这样，这几只老鼠就跟贾浩生活在一起了，平时也没注意一共几只，只记得黑耳朵的那个家伙了，现在数数，一共五只呢！
贾浩的生活暂时就这样了。有时候贾浩想，要不去找找北京的那个同学？又想想，自己混到这一步了，估计老同学已经是干部了吧？实在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农历二月二，龙抬头。
这天晚上，贾浩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他摸黑上了床，把鞋子一甩，就睡了，没办法，太累了。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打雷的声音，醒了过来，觉得口渴的厉害，拉开灯，发现壶里没水，昨天回来就睡，没烧水。床头的小柜子上倒是有个小苹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放那里的，翠绿翠绿的，很是诱人。贾浩确信自己是不会买苹果吃的，那太奢侈了。但是现在有这个苹果，自己又渴的厉害，就没多想，拿起来就啃。奇怪的是，这苹果居然没核，贾浩也没多想，全吃了下去，把灯一拉，继续睡觉了。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老鼠，在一个地方跑啊跑啊，那里灰蒙蒙的，看不到任何东西，他一着急，张开嘴就对着前边啃了一口，似乎老鼠急了就要咬点什么。奇怪的是，他一口下去，居然出现了一个窟窿，一道光明从窟窿里透了过来。然后···他就醒了。
第二天，贾浩照常去上班。只是他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能清晰地感应到，周围哪里有老鼠，而且，似乎只要自己一个念头，就可以把附近的老鼠招过来!贾浩使劲甩了甩脑袋：自己最近跟老鼠生活在一起太久了，都开始出现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