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可以回到从前,他会不会再次选择伤害她呢?
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仰头望着漆面斑驳的天花板时,季建楠这样想着。
猎狗猩红的舌头和闪着寒光的牙齿就在他的耳边,其上粘稠又恶心的口水滴在他的脸颊边,散发出的浓重腥气让他的胃里一阵阵泛呕。
他微闭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张女孩子清秀的脸庞。
若是张秀芳没有生病,那么他和她现在,一定还好好地在一起吧!
他们的家境和经历都相似,能够理解对方的痛苦、不安和执着,他们的兴趣爱好有着许多共同点,能够读懂对方的每一个眼神和每一个动作,又能在别人都还愣怔的时候,同时因为某个只有他们懂的梗而哈哈大笑起来。
在很多人的眼里,他们是那样的相配,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也一度相信,他们能够一起走到最后,直到头发变得花白,直到死神将他们两个分开……
可是后来呢,是什么改变了他们?
是现实……还是时间?
想到这里,季建楠的神思有些恍惚。
……不,她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改变的,只是他罢了。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天来到帝都a大报道的时候,怀揣的是怎样激动又忐忑的心情——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如此繁华的大城市,也是他第一次离开家门、去往外面的精彩世界。
那时,他一个人扛着小山包一样的行李,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子,把她的衣服给弄脏了。他连忙道歉,说自己会替她洗干净,然而那个女孩子却是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话。
“你知不知道,奢侈品是不能洗的——不过,看你这穷酸样子,也不像是能知道的……还是算了,你赶紧走吧!”
在他生活的小县城里,也有很多有钱人,但季建楠是第一次被这样当面羞辱。即使女孩子的同伴察觉到什么,连忙上前解了围,但他还是依旧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当众扒光了衣服一样难堪。
有钱怎么了,有钱就可以这样看不起人吗?
从那时起,他拼了命地学习、兼职,以为这样就可以改变命运,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无论他怎样努力地学习,成绩却只能排在中上游,而和那些从小就见多识广的富家子弟相比,更是少了一分气魄从容,从骨子里多了自卑。而他辛辛苦苦兼职几个月赚来的工资,对于某些人来说,还不如他们随便买一个包花的钱多。
人不是生来平等的吗?
在同一片天空下,为什么他们看到的东西却是如此的不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曾经为他解围的女孩子开始疯狂地追他。而那个女孩子,是在帝都有相当势力的林氏集团的千金小姐。
若说他没有动心,那是假的。
但在经过了数日的思想搏斗之后,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鹿平。
他告诉自己,钱这种东西,是可以慢慢赚的。他要靠自己的力量,让他爱的人过上好日子。
然而,天不从人愿。
就在这个时候,张秀芳查出了尿毒症,需要换肾才能够维持生命,而手术所需要的高昂费用,他们家就算是把房子卖了也不能凑齐……
他心中刚刚才摆正的天平,再一次倾斜了……
“低贱的平民,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好好考虑清楚。如果你还是不选择配合,那么,我的人会马上放开牵着猎狗的绳子——”
低贱?
闻言,季建楠苦笑了起来。
是啊……
像他这样的背景,即便是努力考上了全国一流的知名大学,在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所谓贵族的眼里,也还是宛如蝼蚁一样卑微的贱民,随时随地都可以被轻易踩死。
“告诉我,给你们丹药的人,到底是谁?”
那个好听却冷冰冰的声音落下的瞬间,那些猎狗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纷纷兴奋了起来,铜铃一样的眼睛里面闪着幽幽的绿光,咧开的大嘴里发出了“哼哧哼哧”的呼气声,而伴随而来的浓重腥味,更是不停地冲击着他的嗅觉。
季建楠攥紧了拳头,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着抖。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在面对这样的情形时,能够做到不晕死过去已经是极限了——
而他真的很希望自己现在能够直接晕过去。
“三……”
“二……”
“一……”
听着那宛如死神降临的倒计时,季建楠张了张嘴,然而,到最后还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在听到那一句“放绳子”的时候,他反而彻底放松了下来。
尽管他的内心还有着对死亡的恐惧,但那恐惧,却已经大部分消融在了某个灿烂的笑容里。
“我愿意!”
阳光下,那个女孩张开双手,像是一只欢乐的小鸟,向着他飞奔而来。
对不起,对不起……
他已经伤害了她那么多次,这一次,就让他来保护她吧……
……
叮,宿主,里面危险,请快点离开!
鹿平刚刚飞奔进季建楠家所在的小区单元里,脑海中就响起了213号焦急的声音。
她没有理会,反而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匆匆地上了楼。
就在快要接近那个熟悉的门口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自狭窄的楼道里扑面而来。
鹿平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叮,宿主,请马上离开!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请宿主冷静,为大局着想!
察觉到了213号话外的意思,鹿平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她僵直着身体、慢慢地走上前,努力几次,才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
门没有锁。
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那扇还贴着褪色福字、锈迹斑斑的铁门就缓缓打开了。
她走进房门,面无表情地看着满脸惊讶的妮娅,又扫过屋子里满满当当的黑衣保镖,和他们身旁嘴边沾着血迹的猎犬,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地面的一滩血红上面——
那一瞬间,她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