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厮杀之声打断了狄观澜的玄思。他定睛一看,只见团团火球从似乎从天而落,他暗叫了一声:“不好!”
果如钱奎所说,这里已经布置了天罗地网,狄观澜暗叹今日必死在此地无疑了。
“听我令,躲到瀑布后面去!”狄观澜突然瞥见了那峭壁中的瀑布,果断地下令,三人一起飞快地向瀑布奔去。
冲向瀑布他们发现里面竟有神秘通道,只是里面黑乎乎的,不敢往前走。
“都别动!这里面是否有埋伏尚不可知,需静观事变。”
狄观澜把头探出瀑布,看到漫山遍野都是火,那火球都是淋了油的,见到枯树便摧枯拉朽地燃起来了,整座大山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狄观澜立赶紧把脑袋缩回在瀑布之后,忽然听得几声拍掌之声,面前这瀑布渐渐变小,方才还是如一道银色的门帘,如今慢慢变成断线的珠子,慢慢地低落,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有人?”三人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下,屏气凝神而警惕地盯着洞口。只见一青衣男子慢慢地从洞口一侧走过来,他站在洞口中央,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看着三人。
“你是谁?”狄观澜嘴角微微动了一下,这人面相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然而却想不起来。
“我是谁?哈哈……”那人突然转过背去,哈哈地长笑了一声。
“我说,忠王爷,你问我是谁?我说了,你认得吗?贵人多忘事,怎能认得我门一个山民呢?”
那人充满讥讽地看着狄观澜,似乎笑他的问题可笑。
“哦,你不是青莲帮莲绽堂堂主吗?”狄观澜略一思忖,忽然想起了眼前人。
“哦?你的眼力果然不错。算你猜对了!”青衣男子微微一笑。
“阁下造出这漫山遍野的火来,可是为了狄某三人?”狄观澜诧异地看着青衣男子。
“呵呵……王爷您可真能想像!这漫山遍野的大火若只为三个人,如此暴殄天物,岂不是要造天谴?”
青衣男子看着狄观澜似笑非笑地嘲弄着。
“这么说,阁下要对付的,不止我们三人?”狄观澜听出青衣男子话中有话,敢情还有别人在这山中?
“今天以火会友,别着急呀,一会儿就有好戏看了!你我不如就在此观瞻一番,如何?”
青衣男子笑嘻嘻地说,慢慢地向山洞走来。
“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休怪我不客气!”钱奎抢上前一步挡在狄观澜身前。
“哈哈……何必紧张?还没到动你们的时候,三位不妨安安心心地跟着我,好生地欣赏这出大戏。他们唱完了,咱们再开始,如何?”
青衣男子哈哈一笑,他扯了扯衣衫,看着狄观澜只管笑。
狄观澜知道这莲绽堂堂主的掌故,从前是个进学之人,中了举人后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便不再考了,也不想做官,只想云游天下,做个闲云野鹤。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加入青莲帮,且还成为莲绽堂堂主了。
“阁下一直淡泊名利,轻视功名,这会儿为何又对这个堂主之位感兴趣呢?”
狄观澜嘲弄地看着青衣男子:“四大皆空空不了,六根皆净净也难!到头来,还是忘不了一把椅子哇!”
“天下不平,如何能安眠?不如手握权柄,号令天下!”青衣男子淡淡一笑。
正说着,忽然听得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狄观澜冲出去,只看到一个个的火人或在地上滚来滚去,或者在火中奔跑。
狄观澜诧异地问:“这是怎回事?”
青衣男子轻蔑地说:“一切乃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青莲帮!阿弥陀佛!”
“就凭你们造的这孽障,你也配念阿弥陀佛?佛祖都要被你气醒过来!”
钱奎看着大火中滚来滚去的黑影,一阵阵的焦糊之气再空气中弥漫,浓黑的烟雾四处飘散,带着股烧烤的气味,钱奎只觉得一阵阵皮疼。
“他们是何人?你们……于心何忍?”
狄观澜正要冲出去,王季和钱奎死死地挽住他的臂膀:“王爷,使不得,使不得,这么大的火都看不见人。您去了,不过是增加一条人命罢了。又能怎样?”
“这些人,不过是胡功武这狗奴才的兵,这些年,跟着他这些年没少做恶,死不足惜!”
青衣男子轻蔑地笑了一声。
“未必吧?这些人,虽是兵,却是从老百姓之中征得,都是爹生娘养的,跟你我一样,有血有肉,知道火烧皮疼,你们这些人……”狄观澜怒气冲冲地看着青衣男子。
“他们试图从悬崖爬上来,想把青莲帮一锅给端了。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倘若他们得了势,火烧青莲帮,也不见他们手软呀。几年前,这里就有一场血案,50条人命,可惜啊,也是胡功武的兵!”青衣男子淡淡的一番话,在狄观澜耳朵中却不亚于一次巨大的山崩:“什么?你方才说……什么50条人命,都是胡功武的兵?”
青衣男子看着狄观澜:“这原本是青莲帮和胡功武都心照不宣的秘密,双方皆不敢告人。如今,您三位在此已是在劫难逃,告诉你们,却也无妨。明白地说吧,几年前胡功武报给朝廷的剿匪人数,是假的。”
“假的?”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山高皇帝远,他封疆一方,一切皆由他说了算。他们来青莲寨抓丁,却不妨青莲寨提前准备,人都躲了,剩下空房子浇了油,也跟方才一样,一片火海,攀悬崖而来的敢死队,一个都没跑出来,可惜啊,却白白做鬼,连个声名都捞不着!”
青衣男子长叹一声,几年前惨烈的一面似乎历历在目。
“绝不可能!”狄观澜斩钉截铁地说:“朝廷的兵,都是有记录在册的,每年发放军饷,若果是胡功武的兵,怎能赵朝廷不有所察觉?”
青衣男子轻蔑地笑了:“王爷,您果然还是太正直了。你可知道,他这兵从哪里来的吗?从关系收集的孤儿或者死囚,既无需等级造册,也无需朝廷方法军饷,所以,朝廷根本不知道这样一支军队存在。死了,就像死了一只蚂蚁一样,稀松平常啊”
“岂有此理!”狄观澜怒喝了一声:“好个胆大包天的胡功武,居然敢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他就不怕满门抄斩?皇上都给他颁布了嘉奖令,这可是欺君之罪哇,你确认无疑吗?”
“呵呵,何必我确认,你去问问青莲堂18个堂堂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再去问问那些村民,问他们可曾到那寨口的坟中拜祭过一回儿?都知道那不过是个摆设。”
青衣男子长叹一声:“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谁又真正在意呢?反正,这些人,他们早已被人忘记。”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这就回去参他一本!敢欺瞒朝廷?以罪充公,这是死罪啊,足以诛灭九族!”
狄观澜大声喝道,他早已怒不可遏了,唯有青衣男子依然神色泰坦:“这世界的丑恶,你高高在上,是看不到的。唯有匍匐下来,你才能听得见,看得清。你觉得,匪夷所思,这世界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你是想不明白的,要是都想明白了,这日子,也就了无生趣了,遮遮掩掩,欲盖弥彰,其实,皇帝知道了,又能怎样?你以为,他会自己打自己的脸吗?纵然是假的,他也要将它变成真的了。”
青衣男子脸色慢慢变得黯然起来:“你道我为何非要舍弃功名,要做个堂主?我知道世间些许丑恶,我直接或者间接,参与了,诵经,念佛,来减轻我的罪恶,也为这芸芸众生,消除恶业。便是你看到这熊熊大火,这是我造的孽,我会回去,好好诵经,超度他们的。”
“呵呵,人都死了,你还超度?这个老虎吃了人,再来忏悔有何区别?”
钱奎见青衣男子说得如此轻松,心中早已怒不可遏了。
“我们笑谈生死,他们活在烈油火烹之中,其实,这不正是天下的缩影吗?皇帝坐于龙庭之上,天下百姓如在烈油中火烹……流离失所,饥寒交迫,野有饿殍,肥了野狗,谁来叹兴亡?……”
青衣男子看着那渐渐小下去的火,淡淡一下:“不知此次,胡功武会不会又拿去朝廷邀功?”
他像是自言自语地:“此次不幸有忠王爷您在,他再也糊弄不得,但可惜啊,只怕此次,您忠王爷来同意,想毫发无伤地回去,难啰!”
山火渐渐小下去了,但浓烟依然这天蔽日,黑色的草灰缓缓地飘进来,落在狄观澜的衣衫上,落在他的头发上,一种愤怒和悲寂之情萦绕在心中。
他望着面前这个男子,一身青衫带着几分落拓,儒雅的风神依旧在,面容白皙,眼睛带着几分忧郁,然后,他却能在不声不响之中,将那一干无辜之人,烧个干净。
他狄观澜见过世间可怕之人,可怕之心,凶神恶煞的,面目狰狞的,然而,他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一个慈悲着杀人无数的“宽厚者”。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