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只怕是,话说得太多了吧……”
突然,密室外传来冷冷的声音,小猴子吓得钻进妙观的怀里。
妙观似乎毫无反应,只是默默抱着小猴子,另一只手温柔地捋着小猴子背上的毛。
妙观头都不抬地,用爱怜的眼神看着小猴子。
连玉听出来,是莲藏的声音,带着几分铁一样的冰冷,连玉暗感不妙。
门,突然“咣当”一声打开了,只见莲藏带着黑色风帽,一声白纱站在门口。
妙观轻蔑地抬头看了莲藏一眼,像是对连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想说,便说了……”
说完,妙观放下小猴子,小猴子怯怯地看了莲藏一眼,躲进了妙观的背后。
“你……你居然拉断了锁链?”莲藏突然看到地下的铁链,又看到了墙上的铁环。
她赫然发现,固定妙观手上的锁链的铁环,竟然不见了,再一看,居然在妙观身后。
“唉……阿弥陀佛,佛祖也见不得世间那些龌龊腌臜……”
妙观开始打坐,双手合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不,不可能……那九阴散,我亲眼看见您,喝下去的……”
莲藏自言自语地看着妙观。
“我说过,是我佛慈悲,慈航普渡。”妙观眼睛都没抬,淡淡地答道。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神灵,更不相信有什么仙佛……否则……哈哈哈”
莲藏突然仰天长啸,那凄绝的笑声,在空洞洞的地洞里,久久地回响。
连玉听她的笑声,那笑声里,有愤懑,有凄惶。
连玉看着莲藏姑姑的模样,内心涌出了无限悲悯之情。
然而,看着师徒二人相爱相杀,却感到一丝丝的凉薄,无非是,利罢了。
莲藏姑姑欲借青莲帮向官府复仇,一雪前耻,妙观却要掌控青莲帮维护自己的权威,相煎何太急?
“师父,既是佛祖的旨意,那么,如今,您自由了,您可以顺应天意,一掌打死我了,我绝无半点怨言……”
莲藏带着几分凄绝与冷然的笑,看着妙观,缓缓地转过背去。
莲藏背对着妙观,像一尊汉白玉雕像,站立着,看着空空洞洞,黑乎乎的门外,带着无比的苍凉与绝望。
黑压压的黑暗,向她包抄而来,似乎一只巨大饿兽的嘴,要将她吞没。
“你以为,我当真不敢以掌劈你?就凭你对我下九阴散,试图废去我的武功和内力,想独掌青莲帮,你就足以死一千遍了!”
妙观看着莲藏静默的脊背,冷冷地说。
突然,她伸出双掌,从地上一跃而起,向莲藏的后背袭去:“闪开,莲姑姑……”
连玉惊叫起来,眼看妙观的双掌离莲藏的后背越来越近。
连玉再也顾不得了,抢上前,一个箭步冲到了莲藏的背后。
妙观的双掌,结结实实地击中自己的胸膛。
连玉看到妙观难以置信的眼神,她带着巨大的惊恐,张皇地收回手掌。
“玉儿,你……好傻呀……”莲藏猛地转过背来,一把抱住了连玉。
连玉看不见她的表情,突然感受到,温热的东西,滴在自己的脸上,是莲藏姑姑,她哭了……
“玉儿……”耳畔是莲藏姑姑焦虑的喊声:“你……真能下得了狠手!”
却分明听到一声冷冷的声音:“放心,死不了,我只用了两层功力……自作虐,不可活!哼!”
巨大的疼痛让连玉眼睛一黑……
紧接着,一阵眩晕,一股腥味从喉咙慢慢地涌出来,冲到了嘴边……
晕晕乎乎的连玉,茫茫然地往前走,她头重脚底地往前走,仿佛踩在一片云朵上。
“玉儿……”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啊,是爹爹,他一身蓝竹布长衫,正微笑地看着她。
身边那位,正是许世皆叔叔。他一身白竹布衫,摇着一把素白扇子,缓步向她走来。
“爹……啊,你们都在,爹您还活着,您还活着……”
连玉看着爹爹,喜极而泣,她飞快地跑过去,试图去拉爹爹的手,却发现爹爹是若即若离。
“爹,你们等等我!等等我……你们别走!”连玉在他们身后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玉儿,好好活着,勇敢地活着,爹爹和你娘,都在天上,在看着你……”
爹爹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他伸出手来,摸着她的脑袋,笑眯眯地说。
许世皆叔叔冲着她微微一笑,然后向爹爹招招手:
“我们,该走了,玉儿,好好活着,要勇敢,要坚强,没有谁能打到我们的玉儿!”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慢慢地飘向了天边,最后消失在云海茫茫之中。
“爹!许叔叔……你们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连玉用尽了力气,也喊不回他们的身影。
等连玉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昏暗的房间,她四下环顾,发觉这正是莲藏的房间。
莲藏姑姑带着黑纱,真坐在木床边缘,焦虑地看着她。
“你……醒来了!”莲藏喜出望外,从椅子上立马站起来,她轻轻地坐在连玉的床沿上。
“姑姑,您,把黑纱摘下来吧,在玉儿面前,不需要隐藏。我不怕的。”
连玉哑着嗓子,看着莲藏的黑色风帽,沉沉的风帽,压在莲藏的头上,连玉看着都有几分难受。
“玉儿,你当真,不怕么?”
莲藏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颤抖。
“我不怕,姑姑。你摘下来吧……哪怕天下人都害怕,玉儿,绝不会害怕。无论您变成了什么模样,在玉儿眼里,你永远是我当初最美的莲姑姑!我永远记得,您最初的模样!不会忘记了的!”
连玉说着说着,眼泪从眼眶里冲出来。
她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已经不多了,她不能再失去什么,能留住一个是一个,不能再失去了!
莲藏的肩膀突然抖动了一下。
她缓缓摘下帽子,取下黑色的面纱,那张仍然带着几分狰狞的面孔,一览无余地展示在连玉面前。
连玉看着那莲藏黑色的瞳孔,放出温暖而柔和的光芒。
“姑姑,只要有这双眼睛在,您变成什么,我都不怕,我都能认得出来!没有谁,比我更熟悉它们了!”
“你呀……傻啊!你为什么要去送死?”
莲藏看着连玉,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她收手快,你今日,必死无疑。”
“我,不能看着莲姑姑,被人杀死……决不能!”
连玉躺着在床上,微笑着看着莲藏。
“为我,一个已经废去半个身体之人,一个废去了半个人生之人,值得么?”
莲藏苦笑了一下:“用你来换我,不值得,明白吗?你才十五岁,大好青春年华在前面,等着你。今后,不要再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你只需往前走,就一定能看到光明的前程,你为何,总要为难你自己呢?你的人生,本不会有这些曲折的,多数,不过是你自己招致而来的。何苦来呢?”
连玉看着莲藏的眼睛,认真地说:“姑姑,我乐意。人活着,多些纠缠,也就多些缘分,多些缘分便多了些许意义,就如同姑姑您。我之前,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您一定要夺得青莲帮的印信和铁券?您的私仇,其实亲自早已报了,不然,您也不会想把一把火,让自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如今,或许,我已经明白了。活在这个世界上,总得找些许意义啊。”
“不,你说的,却是错的。你真的相信妙观师父所说的一切吗?”
莲藏看着连玉的眼睛,将被子替她向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胸口。
“怎么?不是吗?她老人家……为何要骗我?”
连玉吃惊地望着莲藏,连日来,一连串的反转,已经让她糊涂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似乎已经失去了辨别能力了。
“师父她……你知道她与胡功武之间的恩怨纠葛吗?”
莲藏幽幽地说。
“她……妙观师父一个出家人,能跟胡功武,有什么关联?”
连玉更吃惊了。
“她是……她曾是胡功武的……未婚妻!”
莲藏像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啊……未婚妻?她……她……怎么会是胡功武的未婚妻?”
连玉想,这世界可是,太小了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师父也不是,一出生就出家。不过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灰,这才剃度出家。”
莲藏淡淡地说:“师父她父亲与胡功武之父,同朝为官,师父贵为礼部尚书之独女。二人从小就被指腹为婚。师父是痴情人,一门心思只盼望嫁给胡功武这老贼。谁知,师父的父亲病逝了,门庭一落千丈。这胡功武野心过大,执意要退亲。师父本是清高之人,说退就退,满口应允。而那胡功武转而攀附了高门。他能去广西剿匪,也多亏他老丈人的同僚大力举荐。师父一辈子倔强,决意一辈子再不嫁人,就到青莲帮出家了,老祖宗去世后,她就掌控了青莲帮。你说,她岂能不恨胡功武?”
“可是,她掌控青莲帮,不是说,为了修行么?”
连玉看着莲藏,不解地问。
“不,数百万信徒,怎能是为了修行?修行,从来就是一个人的事情!”
莲藏冷冷地说。
“那她……她……”
连玉住了口,一个念头在心底,让她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