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了,李游和连玉的寻查毫无结果,二人垂头丧气地来到沪江学署。魏承恩将陆守拙请去他家了。学署内只有梅云笙一人,顾云麓则不知去向。
“大人,有句话,学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连玉直视着梅云笙,“但说无妨!”梅云笙正在签押房中写字,看见连玉他们来了眼皮都没抬,仍只是专注笔走龙蛇。
“学生以为,大张旗鼓地张贴告示去找,必然找不出来,唯有私下寻访,请大人多派衙役乔装成客人到沪江省府、孟州、云州各大旅馆、客栈、酒楼细细搜寻。”
连玉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梅云笙不置可否地写字,好久才慢悠悠地说:“人手恐不够哇,再说,早已经打草惊蛇了,人大概也早隐匿了,偌大一个沪江省,藏三五个人,如大海藏绣花针,终归不是难事。”
“大人……或是早有安排?”连玉看着梅云笙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大抵明白了**分。
“连玉,你来看看,梅某这字,怎样?”梅云笙忽然岔开话题,招呼连玉到案几前观赏他的书法。连玉满心狐疑,这梅云笙今日是怎么了?
连玉绕到梅云笙身边,大吃一惊,那字体再也熟悉不过,失声地叫起来:“朱师父……”
“什么?……”梅云笙也十分诧异:“朱师父?”
“像,太像了……”连玉抬头直视梅云笙,试图从他的表情上读出些什么东西来,几乎同时,梅云笙也在观察连玉,两个人的目光相碰的一刹那,连玉忽然想到,这人会不会跟七年前突然消失的朱碧正和狐碧温似乎有关联?
“梅大人,学生斗胆问一句,您这字是您自创的?还是有师承的?”
“噢……见笑,梅某习的乃是家父的字体。”梅云笙的充满狐疑的目光始终盯着连玉,虽然面带微笑,但嘴角中有一丝丝诡谲。
“不瞒大人您说,学生少时,家中突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一青一白,其中青衣男子,就成了学生的书法和绘画先生。他叫朱碧正,不知您可曾耳闻此人?”
连玉一直对七年前狐、白两位师父的不告而别耿耿于怀,这些年来,心中藏着这个解不开的情结,他们仿佛从人间消失,再也不曾来到崇华巷。
梅云笙陷入了深思,突然脑子电光一闪般想起,七年前他被一个青衣男子跟踪,后来,他拐进一个小院子,看见那青衣男子,呆呆地望着自家的院门,久久不曾离去。临走前,突然扑通一下跪下,对着院门连磕了三个响头,才迅速地离开。
他将这怪事告诉母亲,母亲却如临大敌,讳莫如生,只告知他务必将今夜之事烂在肚子里,从此不许对任何人提及,她也永远不愿意再提此人。
今日听连玉提及此人,更添了他的狐疑。此人是谁?与自己有何关系?为什么母亲一提到他,就极度的震怒和愤恨?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不可示人的秘密?内心深处的秘密怎好轻示于人?
梅云笙恢复了淡然,对连玉和李游说:“你们二位且回吧,别走远,务必随传随到。”
“是,大人!”连玉和李游二人告退。
“李游,这梅大人,我总觉得捉摸不透啊。怪深沉的……”走出学署大门,连玉见李游始终不发一言,便打破沉默。
“我没觉得。不过,据说这位梅大人倒是出生江南世家,从小两眼朝天,人家自然不同于我们这些乡野小民了!”
李游将反剪在背后,言语中有些微微的酸意,方才梅云笙一直只顾同连玉说话,他一个人则被冷落到一边。他想,许是梅云笙知道连玉同陆守拙之间的渊源,故意格外看重了连玉?
“李游,我想,既然梅大人不肯协助,也不肯放我们回云州,不如我们自己四处搜寻,青楼,酒馆,客栈,凡人多的地方,都可以瞧瞧,那人必定是这里的常客,总会有人会认识他的,我们只管拿着画像,去比对。”
连玉倒没在意李游的语调和心理,一门心思在搜寻画中人:“此人一天不搜出来,你我便一天没自由,梅大人是看在宁阳候的金面上,才不至于将你我关押起来,我们不过是软禁。”
“也罢,哈哈,逛逛青楼,好!解解闷,这是我的所好!只是你……”李游用一种促狭的眼神斜瞥了连玉。
连玉的脸微微一红。但想到从前跟谢轩一起去过翠玉轩,且跟柳含烟住过一段时间,对青楼也不算陌生,想来应该不至于尴尬。
于是反守为攻:“嗬,你是打量我敢跟你一起去青楼,哈哈,这回你就看错我了。本公子对青楼,那可是驾轻就熟,本公子还曾在云州跟青楼头牌共处一室数月之久。”
“是吗?那就走呗!”李游一扬手,对连玉做了个出发的手势。
“醉香楼”是沪江省府最大的青楼,坐落在最繁华的路州西路。
这里商贾云集,离贡院不过千余米,每到秋闱前后,这里挤得水泄不通,几十家高级客栈和酒馆沿着街面一字排开,街对面则是青楼。拐过一条街便是书画坊,装裱行,小戏楼,其中最有名的当属“一片云”。
连玉将寻访的目标首先锁定“醉香楼”。
一座高达三层的“青雀坊”门楼,跟它的轩敞相比,崇华巷显得逼仄多了。地面是平整的青石板,可容十匹马并行。
“我的娘哎,不到这里,真不知道云州城有多小!”连玉感慨万千:“要不是扮了回男人,我到死也不会知道,还有比崇华巷更宽敞的街市。”
二人真说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有人喊:“闪道,闪道!”
连玉扭头看,见一顶豪华的八抬大轿几乎是向自己冲过来。
那轿夫们个个脚步快如流星,而身边的灰衣壮汉却还在大声吆喝:“快点,快点,误了大人的好兴致,仔细你们的皮!
连玉赶紧拉了李游闪躲在一边,转头低声问一个踮起脚跟看轿子的青年男子问:“这位公子,敢问,这轿中所抬何人?”
那蓝衣男子似乎觉得连玉搅了她的兴致,眼睛斜瞥了她一眼,眼中流露出质疑的神情:“就这位,您还不知道?”
“不知道,所以才向公子您打听!”连玉老老实实地承认,明白轿中必定是一位达官贵人。
“哦,是位……大官吧?”连玉小心翼翼地问,生怕人家嫌烦。
“大官?哈哈……”那男子朝连玉的脸上盯了好久:“你有看见用这么密不透风的轿子抬的大官么?”
“那是?……”
“那是醉香楼的当红官人‘念奴娇’,连这都不知道,呆子……”
眼见那轿子越来越远,蓝衣男子才恋恋不舍地扭过头来看着连玉。
“想必,兄台是对这位‘念奴娇’垂涎已久了?”李游见蓝衣男子吐出“呆子”二字,心里颇不痛快:“她是仙女下凡么?”
“仙女下凡?仙女哪有翠玉姑娘美,你见到她,才会明白,什么叫‘回头一笑百媚生’……”蓝衣男子犹在沉醉之中。
“花痴!咱们走!”连玉轻轻地啐了一口,
这就是“醉香楼”。连玉看见当街一座高大的门楼,门楣的匾额,红底金字写着“醉香楼”三个遒劲的隶书,飞檐下高挑着两个大红灯笼。门口有两个护院模样的壮汉在把手,见连玉和李游走进门口,拦住他们便问:“可曾有请帖?”
李游奇怪的问:“进青楼,还需要请帖?第一次听说。敢问大哥,是咱们这醉香楼规矩大还是今日有特别的宴请?”
“问那么多干什么?这三天闭门谢客。醉香楼的姑娘也是休息的嘛!”右边的那个汉子冲着壮汉使了个眼色,和颜悦色地对李游和连玉说,试图让他们赶紧离开。
“五两银子不成敬意,算我请两位大哥喝个见面酒。”
李游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那位和气的汉子手中:“不满大哥说,我是来找我们的一位同年老乡的,他离家快一个月,连信也不曾写一封回去,他父亲给俩写信,说他母亲十分想念,让他速速回家。我听人说,他呀,一直就呆在醉香楼,今天就在被邀请的客人之列,我们只想见见他。”
那汉子赶紧推却:“非是我们不肯通融,实在是上头有令,不许放闲杂人等进来。公子有要求,我来帮你传递好了。”
汉子虽然推却,但手却紧紧地拽李游握着银子的手,李游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非是我们不信二位,乃是我们需要这位老乡口述一封信,寥寥数语都行,但我们这位老乡,疑心极重,从不轻易给别人转递东西,所以,不如我们去,等在偏僻之处,待他有空之时,您帮我引出来,我方才,也见过达官贵人进了贵院子,人也不少,不碍的。”
李游边说边往那汉子衣兜里塞银子,那汉子最初假意地推辞了几下,后来就任他装进自己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