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来兮——”,有人应和,低低的咏唱声在城中流动,人群一阵骚动,一个个人影走出,向封寂所在之地聚集。
他们身披麻衣,有老有少,手持各种诡异器皿,有长杖,有骷髅头,还有些人捧着一个黑黝黝的蜂巢,半透明的野蜂飞进飞出。
青阳三道,巫道,神道,魂道,这些人,都是青阳部中的祭司,属于三道中的魂道一脉。
一个少年从人群中走出,手上持着一柄短杖,他虎头虎脑,与石虎差不多有三分相似,正是石虎之子,石坚,他并没有跟随他的父亲修习巫道,而是转修魂术,成为一名祭司。
他走着,突然转身跪下,对着人群中的一名中年妇人梆梆的磕了两个响头,低声说道:“母亲,孩儿若是回不来,请您……今后多多保重。”
妇人捂住嘴哭泣,却是没有说一句阻拦他的话,尽管她清楚的知道,她的孩子这一去,很有可能,与他的父亲一样,一去不复返……
以大祭司封寂为中心,所有祭司聚集,盘膝坐下,轻声咏唱着:“魂归来兮……魂归来兮……”满城声音汇在一起,近乎一致,一道道半透明魂丝从每个人眉心射出,连接在封寂身上,一股股灵光沿着魂丝向封寂传输,这是他们的神魂之力。
与此同时,天空之上有飘渺灵歌响起,似少女哀怨叹惋,又似墓前孩童哼唱,透着丝丝的鬼气。
随着这灵歌的响起,玉台上的那株白莲开始凋零,先是茎干枯萎消散,再是花瓣凋落。
凋落的花瓣在空中飘落,重新化作新的白莲,然后再次凋落,再次生成,只是几息,空中便是白莲朵朵,向着冲来的火奴神通飘去,此时,天空之中有隐隐的水流之声响起。
不对!燕承天悚然,他看的清晰,这些与其说是白莲,倒不如说是一盏盏莲花灯,正沿河水飘来,这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安静流淌的河流!向燕承天方向流动!
这河几近无形,燕承天将目力放到最大,也只能依稀看清他的冰山一角,更多的,只能通过这莲花灯来判断。
一个念头划过燕承天脑海,他不由的惊恐大叫:“这……这是黄泉!黄泉的支脉!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惊恐万分,高**相化作一道火焰向后猛退,竟是想直接遁走,这些火奴竟也管也不管。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燕承天绝望的发现,无论他跑多久,他都始终停留在原地,那条让他忌惮甚至恐惧的无形河流依旧承载着无数莲花灯向他流动,此时,河水表面生出一层朦胧雾气,让这条河流更加清晰可见!
火奴嘶吼,他们看不见这河,径直向其中冲去,接触河水的瞬间,他们便是浑身一震,身上赤红之色散去,眼中露出清明之念,就跪倒在这河水之中,化作一道淡淡光影沉进河底,消失不见,这条近乎透明的河仿佛一张永远填不饱的饕餮大嘴,顷刻之间近万火奴被吞噬其中,廖无踪影,但他还是静静流动着,与之前毫无差别。
不生不灭花飘零,三生三世忘川河!三重天阙的第三重,出现!
看着火奴被吞噬的这一幕,燕承天眼中疯狂之色愈浓,他已确定,这就是传说中的黄泉之水,哪怕是自己,一旦碰到,也是身死道消,重入轮回的下场!
该死该死!这个部族怎会如此诡异,血脉诡异不说,竟有如此强悍神秘的法器,竟能召出传说的黄泉之水?!
“啊啊啊!”燕承天不复之前嚣张,他大声嘶吼,无数神通术法倾泻而出,皆是火属,一时间天空化作赤红之色,天地轰鸣。
但这些足以将整个青阳城摧毁无数次的神通术法,砸在河水之中,只是荡起如同一片树叶飘落所泛起的阵阵水纹,便再无动静。
河水流动,已经快要到了燕承天的面前,他的速度并不快,在此期间,燕承天使尽各种手段想要远离河水,但终究只能绝望的看着他的靠近。
卡擦,一声崩裂传来,河流突然在燕承天面前静止,一条条裂纹在其上出现,下一刻,河流连带上面莲花灯一起崩碎,化作虚无。
石台重新落回城中,有一声女子的叹息响起,余连山等一众巫士所留元气精华已经尽数耗空,她,已无力再战,只能看着燕承天死里逃生。
“呵呵呵”死里逃生的燕承天低沉的笑着,声音随即转高,眼中除了后怕,更多的却是炽热与贪婪!
若是原先只是把毁灭青阳当做游戏与表演,而现在他已经对青阳起了浓浓的贪意!
“国师说的没错!这大荒之上果然机遇处处,古战遗宝数不胜数!先不提城中可能存在的其他,单就这神异血脉和那面石台,若我能得手,还怕我那些兄弟?把父亲拉下马也不是不可能!”
心念及此,法身一步踏出,向着青阳方向虚按:“六龙离火,起!”
虚空之中,六条庞大火龙出现,三橙三红,龙须龙鳞俱全,栩栩如生,散发着狂暴威势,扭头摆尾,六龙组成一个圆罩,向青阳城罩下,顷刻间,坚硬无比的青钢岩就出现了融化的痕迹,远远看去,一个赤橙相间的火焰巨碗向青阳城扣下,威势骇人。
青阳城中,封寂的皮肤表面开裂,一道道氤氲白光从裂缝中泄露,整个人如同将碎的瓷器。
此时,封寂上身麻衣已经化作片片布蝶飘散,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极度痛苦。
“请先祖魂来!”,随着封寂的一声低吼,青阳城中一处已经破烂不堪的建筑颤动起来,然后轰然倒塌,在原地出现一个深深的大洞,大洞之中,一面面灵牌累积交叠,形成一座小山。
这座灵牌之山,越往下,灵牌之上的岁月之感越浓,愈显腐朽,甚至接近破碎,这些,都是青阳城祖先的灵位!
青阳部中,只有修为在先天之上的修士,才有能力,也有资格在身死之前制作这种灵牌,选择不入轮回,而是将自己的魂魄封禁在这种特殊的灵牌之中,作为守卫青阳的一道屏障。
尽管先天修士的数量不多,尽管这并非强制措施,尽管会因为年代久远,灵牌腐朽而魂魄失散也派不上用场,这千年来,青阳依旧积攒起了这么一座小山!这,是青阳先祖对于子孙的守护之念!
砰砰砰!灵牌一个接一个的破碎,一道道半透明魂魄从其中涌出,发出一声声无声咆哮,在青阳上方形成一股滔天巨浪,如山崩海啸!
这股魂潮在青阳上方一番游荡,便一个转折,向封寂身体涌去,融入其中,随着这些魂的融入,氤氲白光暴涨,封寂的身体瞬间破碎,白光如火燃烧,在这片光芒中,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缓缓站起,他一伸手,笼罩在青阳城上的六龙哀鸣,顷刻之间破碎!
在青阳先祖魂动的那一刻,远在千千万里的九州之上,有仙山渺渺,其间瑞气升腾,霞光灿灿,流光溢彩,悬泉瀑布飞溯其间,奇松异植婷婷,有仙童送履,白鹤相迎,好一处仙家妙境!
在其中两峰之间,有一方古井,古井中有浅水盈盈。水中斜立着一刀,刀柄如龙颈起伏,刀首是一只龙首低垂,刀身似月初之月般狭长弯曲,如少女轻笑弯起的眉角,此时他的一半刀身插在水中,便有一轮斜月在水面清颤,无限美好。
在先祖魂动的那一刻,有一声轻鸣在井中响起,这柄精致似艺术品的长刀之上,顿时杀气四溢,直刺云霄!霎时,井边原本芳草萋萋的土地枯黄一片!
一抹璀璨刀光自刀身上射出,带着凌冽的杀气与锋锐冲破重重阻牢,斩破云天,向远方爆射而去,那里是他故乡的方向!
几息之后,仙山轰动,长虹漫天,神念扫荡,高空之中,有一只竖眸突现,射出道道金光,洞彻幽冥,一个消息在九州之上以惊人的速度传播——
一十四年后,“水月”再度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