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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幸福时光 第四章 爱情 亲情 友情(下)(1 / 1)

由于明理邀请了同事来家过节,小鹏要给小舅子撑面子,烧菜时下足工夫弄了一桌各式各样菜肴。秀秀从没见过,起初尚矜持,后来见没人注意她也就放肆地大吃起来。而黑白无常由于有家庭负担,且单身汉的隋性,平日饭菜很简单,今晚面对一桌香喷喷的佳肴,凤英、月娇等人的热情招呼,也就不客气地放开肚子,还不时请教这菜那菜怎么炒怎么弄。小鹏在寒暄方面是舌笨嘴拙,可一提到烧菜口齿就伶俐起来,讲得高兴酒也多喝了好几盅。在座的男人中,除了明理和书林外都喝得醉眼惺松,尤其是黑无常脚步都打飘了,月娇又拿出两串粽子叫黑白无常带回吃。明理对月娇说他送两人回去,走来走去麻烦就在他们那儿挤一挤。月娇说昨晚已打扰了人家,再说挤着睡也不舒服,还是回家睡好。明理说没关系,头一落枕头就睡着了,手头事情多明早还得早起,还是在他们那儿挤一挤可以多睡会儿。说着他扶着黑无常,白无常拎着粽子一块离开了。

虽说刚换了环境,这两宿明理睡得挺香。早晨醒来伸个懒腰看一眼小闹钟:六点四十三分,同在家里起床的时间差不多。他起来敲开了隔壁房间的门,黑无常说昨晚吃得太饱还没消化完,不想吃早饭了。明理又走到白无常房里,白无常也是同样意思,还讲“我现在知道什么叫吃死人了。”

明理笑道:“谁叫你们俩大块朵颐吃呀吃,不撑死才怪。我还担心一不留神把舌头一块咽下去,把你们的吃相拍下来说不定能拿奖。快起来走一走,消耗消耗好受点,我下去烧开水,把热水瓶给我。”明理进屋拿走了热水瓶。

明理自己一人走到街边小摊点吃了稀饭配油条,然后外出采访到十点左右回来。脚刚踏进办公室,社长就把他叫了去。他走进社长室,一位穿长衫的中年男子见到他站了起来。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文德女中教务处文主任。他就是欧阳明理,本社记者。”

二人握手。社长又说:“你写的文章《从三寸金莲到高跟鞋》在女中引起很大反响,学生想邀请你和她们开个座谈会,文主任就是来恳请你莅临。”

“请欧阳先生赏脸。”文主任一脸诚恳。

“我甚感荣幸,可我才疏学浅,恐怕有负学生的美意。”

“欧阳先生过谦了,不要说学生,在下也觉得文章写得精辟透彻又很风趣,欧阳先生尚如此年轻,后生可畏前途无量,请给在下一个面子。”

“文主任过奖了,我初出茅庐,阅历、学识都很欠缺,覥着脸去若令学生失望的话,岂不是画蛇添足了?请文主任见谅。”

文主任朝社长投去求助目光。社长遂说:“不要令文主任为难,就算勉为其难走一趟吧。”

明理沉吟片刻:“好吧,那我就去献丑了。”

文主任露出笑容拱手道:“在下代学生多谢了,欧阳先生打算何日来敝校?”

“今天礼拜四,下礼拜二吧。下午二点我准时到。”

“行,到时在门口恭候。”

文主任同明理握手告辞,社长送他出去,明理也走了出来。看着文主任背影他觉得文德女中这校名很熟,在那儿见过。哎呀,他拍一下大腿,文德女中不就是小寒任教的学校,自己到校门口转悠时还琢磨过“文德女子中学”这几个字体是出自古代哪一位书法家之手,这回可得好好准备千万不能出丑。座谈会上女生一定会提出这样那样问题,哪些方面最令她们兴趣呢?明理沉思着。

礼拜日下午,明理拽了振华来找小寒。一开门,小寒便兴高采烈地说:

“祝贺你,我拜读过了,写得很精彩。答应了请客,可不能食言。”

“精彩什么,反而带来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

“你学校的一位文主任请明理去参加学生座谈会。”振华把情况告诉小寒。

“哦,这事我不知道。我们是女中,女孩子自然对三寸金莲很好奇,或许她们的母亲、奶奶本身就是三寸金莲。邀请你出席,准有很多问题要你答疑解惑,你可不要被问住了。”

小寒的话正中下怀,明理赶忙说:“我来就是想问你,你估计那些女生会提出什么样问题呢?毕竟你是女的,岁数也大不了多少。”

“是啊,你站在女生的角度想一想,将会提出什么样问题,若能估计到的话,才能更从容解答。”振华附和着。

“嗯,我来想一想。”

三人热烈商讨着,在厨房打盹的依全嫂被吵醒了,她探出头注视着,她思量两位男人来得这么勤,八成是看上小寒了。俩人都不错,小寒会看中谁呢?

礼拜二下午,明理准时赴会去了。傍晚时分,振华的脚踏车在报社大楼门口停下来,他惦着座谈会的情况。门房告诉他明理不在,他看一眼手表,快六点了,走或是等他犹豫着。这当儿黑白无常走了出来,俩人认识振华,黑无常说可能快回来了,再稍等会儿。正说着,一声“振华”明理的脚踏车已到身旁,明理指着挂在车把上一包东西对黑白无常说:“我买了十块肉包,晚餐烧个汤就行了。”

白无常说:“看来座谈会很成功,不然也不会买肉包回来。”

“开得如何?”振华问。

明理一脸春风:“还行。走,到厨房去,这儿热。”

四人走入厨房,黑无常生火烧水,白无常洗青菜,明理让振华在四仙桌旁坐下,倒了一杯凉开水给他,自己也咕碌喝了一大碗,抹下嘴巴三言两语说了座谈情况。“还好准备得充分,不然可要被问住了。”

“全是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围着你,你可谓一枝梨花压海棠。”黑无常说。

好开玩笑的白无常戏谑一句:“有没有女生朝你暗送秋波?”

“有,我对她说现在秋波过时了,春波才摩登。她说她家养的猫就是**波,可会下崽,上礼拜一窝生了三只。”

黑无常和振华哈哈大笑,白无常一拳挥了过去。白无常曾名孙春波,因同学们叫他孙秋波,上了中学后他改名为孙武常。由于用劲,他坐的方椅嘎吱一声散架了,白无常一屁股坐到地上,更招来一片笑声,白无常自个儿也乐了。

青菜虾米汤煮好了,黑无常盛到碗里,出于礼貌他对振华说若不嫌弃,吃一点再走。明理说他跟咱们不一样,家里有妻儿老少在等着哩,回去吧,已经迟了。

“你不走?”

明理摇头。白无常说他搬来同我们凑热闹已好几天了。

“哦,我不知道,美林也没说。住得好好的,为什么啊?”

“现在是秀秀做饭,我能心安理得让她伺候吗?”振华沉默了。“回去别对美林讲,我对你丈母娘也只说近来事情很多,住在报社方便点,过一段时间再告诉她。”

振华点点头站起来,明理送他出来,外面已是万家灯火。振华上车刚骑一步,明理叫住他:“明晚我在这儿等你一块上小寒家打听一下座谈会反映如何。”

“行,你进去吧。”

望着振华消失在夜幕中,明理心里热呼呼的。

振华回到家,慧芬喜洋洋告诉他父亲要回来了。

“秋儿病好了?”

“信上讲住院了一个月,又精心调养了一个月,气色好多了,她一直催你爸回来。”

“讲老实话,秋儿算是有良心。我听二哥讲,秋儿对二哥二嫂也非常好,跟佣人的关系也好。”

“她懂得做人。你爸回来,不要让他知道聪聪是抱养的,我对美林、小桃交代过了。”振华感激地叫了声“妈”,慧芬慈爱地说:“一家人不讲两家话,走,吃饭去。”

吃过晚饭后,振华把明理搬出去住的事偷偷告诉慧芬。慧芬叹了一声:“是难为他了,秀秀伺候公婆、伺候小叔子天经地义,但外甥媳妇伺候舅舅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他搬出去住是明智之举,你丈母娘准没料到会这样,事情往往如此,得此失彼。不过话说回来,总不能为了明理不让秀秀进门吧?儿子当然比弟弟更亲,当下赶紧娶个媳妇成个家就不伶仃了。哎,那位吴小姐怎么样,她不是对明理有意思吗?”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父亲是吴代市长,明理说他不会去高攀。别看他平时说话风趣幽默,他自尊心极强,并且他……他有喜欢的人了。”

“谁?”

振华低语了几句,末了叮咛道:“八字还没一撇,也许是明理一厢情愿,别告诉美林。”

“人俊吗?”

“长相很甜,不能讲非常漂亮,但气质清逸灵秀,秀外慧中。”

“比美林呢?”

“美林,”振华嘿嘿笑两声:“打个比方,美林同她站在一块好比一位丫环一位小姐,气质是天生的,就像您即使荆钗布裙,也透出大家闺秀的气质。”

慧芬一笑又问:“同那位吴小姐相比呢?”

“吴悦有点锋芒逼人,她温婉随和。”

慧芬瞥一眼说:“吴悦若知有位情敌会难受死了。”

一声“谁难受死了?”美林走了进来,振华掩饰:“哦,讲吴悦,她有情,可明理似乎不怎么样。”

“我也不赞成明理跟她,市长女婿说起来风光,可当面还不得垂手恭立,低声下气。男子汉大丈夫仰人鼻息有什么意思?幸好明理不糊涂没往里钻。大后天有没有空?”

“什么事?”

“大后天是可云忌日,我想上山看她。”美林伤感地说。慧芬,振华全一愣,时间过得真快,可云已走一年了。“刚才去找明理,我娘说,他又没回来吃饭,究竟忙什么忙得连家都不回了。”

“大后天我有课,明理也不一定走得开。,礼拜日去嘛,也不差这两天。”

“那就礼拜日,你去报社跟明理说一声,待我见到他,我要好好审审他到底在忙什么。”

今晚又有理由去小寒家,吃了饭冲了澡后,因楼上很热,三个男人坐在厨房里胡侃,直到振华探进头打了声招呼,明理站了起来。

“进来坐儿会儿还是就走?”

“去你宿舍看一下。”

明理带着振华上了楼,打开门锁推开房门:“请吧。”

房间一目了然,最显眼的是挂在墙壁上一幅庐山水墨画。振华扫了几眼说:“有这幅山水画给房间生色不少。”又指着简单书架和桌面上的陶瓷笔筒,“就凭这些便知是文人房间。”

“就缺一个放衣服的柜子,打算礼拜日去旧货市场买一个。”

“不要买,我家里好几个柜子闲着没用,我给你载一个来。”

“行,我也不跟你客气,隔壁是黑白无常的房间,下去吧。”

二人下楼,振华小心地踩着楼梯说:“该叫人来修理一下。”

明理笑:“有好多年头了。”

到了楼下,振华走到脚踏车旁,明理建议走路去。“巷子太窄又没灯,暗摸摸的不好骑。”

振华把车子推进厨房,见黑白无常已离开,他把车子放在明理车子旁边,抬头看见屋角有两棵包裹着稻草的栀子花,“你买的?”

“嗯,后天是可云的忌日,要栽在她坟头,她生前喜欢花草。”

“正想和你说,后天我有课,你也得请假,不如礼拜日去,美林也同意了。”

“行,就礼拜日吧。”明理锁上厨房的门,同振华朝灯笼巷走去。

大街上路灯昏暗,只有戏园子、电影院,尤其歌舞厅门前灯火通亮,小贩们的叫卖声嘈杂喧闹。马路上车辆寥寥,行人也不多,一些住家嫌屋里热,把饭桌摆到行人道上,一家人说说笑笑吃着饭,压根不考虑行人走路不便。振华和明理索性走在马路上,边行边聊,俩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那幅庐山画哪买的?”

“吴悦送的。”振华瞥了一眼,“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跟你讲过多少回了是朋友关系,最多就是那种谈得来的朋友,我很感激她,但不是那一种。”

“心虚了吧,我还没说呢,你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在她心中绝不是一般朋友那么简单,你应该小葱拌豆腐说个一清二楚,这样拖泥带水的到底什么意思?也许她心中明白,但认为只要坚持下去,终会得到你。”

“我也很为难,她又没挑明她什么意思,我总不能先发制于人讲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叫她不要有那种意思,这对女孩子是多难堪多伤人。何况她是要面子的人,也许反而嘲讽我自作多情,她并没有那种意思,那我多尴尬多不好意思。”

“这意思那意思,我看你才够有意思。她没挑明,这是女孩子的自尊与矜持,她在等你的告白。你是男子汉,既然心知肚明,就该主动对她表白且不留余地,免得她白白等待,那更伤人。”

“我表明过我的立场,她是聪明人应该心中有数。我不是给你说过她父亲曾托了主编给我暗示,有一回我开玩笑地提起此事,我说市长大人多心了,我知道自己只是一只癞蛤蟆,但这只癞蛤蟆与众不同,它没想要吃天鹅肉。她听了没吭声,半晌开口说对不起,她是在父亲面前提起过我,且夸了两句,没想到父亲那么敏感。她父亲有高血压,她母亲警告儿女,谁也不许惹父亲生气。我说对呀,‘百善孝为先’,要为父母着想,当父母的全是为儿女好,我这个人长得人高马大,但胆儿却很小,只求平安无事。这不是已讲得很清楚了?难道非要直直白白说,我们绝不可能,你别枉费心机。这岂不是拿刀子捅她的心?她又没犯什么错,她有爱的权利,只不过爱错了对象。撇开这一点,她是个好女孩,无论外表或内心全跟她的名字‘悦’相配。你对她印象也不错,不然你出面找她谈谈,也许能迷途知返。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得自己去解决。你现在住在报社方便多了,她应该常来嘛。”

“来是有来,不过我真的很忙,她善解人意只坐一会儿就走。”

“看来你很欣赏她,为什么不能迸出火星呢,真是奇怪。你对小寒是不是铁了心了?”

“不瞒你,第一眼就爱上了,跟她在一块即使不说话心里也觉得温暖,对吴悦从没这种感觉,也许就是一见钟情。你别笑,是我单方面的,只要她没嫁人,我就有希望。”

振华点点头:“我支持你,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才算是幸福,不然那位爱德华也不会宁要美人不要江山。”

在闲聊中不知不觉已到灯笼巷,出来开门的是依全嫂,当然还有那只凡事都要凑一份热闹的小白,用猫的语言打着招呼。因晚月不在,依全嫂夜晚也住在这儿跟小寒作伴。听到二人的声音,小寒趿拉着木屐从房里出来站在门前说:“我以为你们礼拜日才会来。”

“明理性急所以摸黑来了。”振华边说边同明理走进屋,小寒给二人一人一把纸扇子,又从茶壶里倒出菊花茶。一路上说话口也干了,二人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明理使劲地扇着,嘴里说:“走路不觉得热,坐下反而感到很热。”振华则是斯文地摇着扇子说:“学生反映如何?明理担心让你失望。”

“座谈会很成功,学生说你知识面很广,说话随性不摆架子,文主任讲有些学生提的问题超出座谈内容,而你都能从容解答,并且恰如其分引用一些古人诗句,年纪不大,颇有文学造诣。还夸你讲话有煽动性,学生的语言潜力全被煽动出来,争先恐后发言,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各抒己见……”

听小寒如此一说,明理心里自然得意,嘴上却说:“文主任太抬举了,其实座谈成功也有振华的一半功劳,他帮我找了很多资料,若没有他的支持,我非走麦城不可。什么从容不从容,我是硬撑着随口胡诌的。学生毕竟单纯,学识尚浅没听出来,要是有内行人在场一定会笑掉大牙的。那位文主任是学什么出身?”听到小寒讲是工科出身,“那万幸,不然丢人现眼。”

“别谦虚了,谦虚是美德,过头了便是做作。”振华说,“这下高兴了嘛,是不是该意思意思?”

“过几天稿费到手请客,黄玫有空的话请她一块来。”明理轻快地说。

“她现在出不来了。”小寒笑道。

“怎么啦?”两男人同声发问。

“她婆婆要她辞了工作在家待产,表姐坚决反对才作罢。她婆婆包了一部人力车往返接送,每晚由姐夫陪着出来放风一个钟头,姐夫不在就由一位亲信老妈子陪着,我姑妈很赞同她婆婆这样做。表姐说像犯人般没有人身自由要憋死了。”

明理笑:“像她那样性格是憋得慌。”

“我看医学书上讲,孕妇要适当运动,过去有钱人家的女子分娩死亡率很高就是因为缺乏运动,再加上小脚更不愿意动。”振华说。

提到小脚,小寒又兴趣盎然地说:“你在文章中写了那么多款式的绣花鞋,我想去参观一下。”

“我家没有。”明理摇头,“那些鞋子全在振华的一位婶婆家看到的,带你上门去瞧太唐突了。振华家应该有,你奶奶的鞋子应该还在吗?”

“大部分烧掉了,好像有留下两双,是没穿过的。你什么时候方便来寒舍坐一坐,我找出来给你看。”振华对小寒说。

“你那叫寒舍,我家就该叫茅草房了。”明理调侃,“小寒,我告诉你,振华可是大家公子,他爷爷在前清做过京官,住宅虽不算上庭院深深深几许,但也够宽敞。尤其后院虽说没有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可也挺大,有池塘、有树、有竹子,在我眼里够气派了。”

“别听他瞎说,我小时候家里人比较多,祖孙三代住在一块再加上佣人也不觉得多宽敞。你呀,是来打听座谈会反映如何,看扯到哪儿去了。”振华瞪着明理。

“攀谈攀谈就是攀到哪儿谈到那儿,只能扯一种话题那是专题研讨会了。”明理幽默地为自己辩解。

“没错,”小寒赞同明理的话,“攀谈就是随便谈,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文主任讲明理口才好,应变能力强,适合当律师,若当老师一定深受学生欢迎。”

“当律师我曾经考虑过,当教师,不行。”明理摇摇头,“我会和学生一块打闹,学生会被我带坏,我不是当教师的料。”

“这不一定,哪个人天生就是什么料?”振华反驳,“朱元璋潦倒时谁能想到他是当皇帝的料,在其位自然就谋其政,你以前老讲自己作文写不好,可现在文笔多好。”

“哎呀,你别看表面,其实我心里有压力的,我清楚自己知识面窄,词汇量贫乏,文学功底浅薄,阅历更是不足,我常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很不自信。”

“你是无病自呻。你工作才两年,再过十年二十年,你说的那些不是全不是问题了。你有压力,我何尝没压力?每当有课,前天晚上我就睡不好觉,把明天要讲的内容像放映电影一样在脑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教师上课难免有口误,老教师发生口误,学生认为是教授一时疏忽毫不在意,而年轻教师发生口误,学生则会议论你水平低下,有的还会反映给系主任。”

“对,对,这我理解。”小寒点头说,“我上音乐课,对着乐谱教学生一般不易出差错。但听其他学科的老师说,有口误时,老教师即刻就意识到,于是立马补救,以攻为守问学生刚才老师讲的对否,学生以为是教师故意讲错来考学生,口误便不露痕迹烟消云散。而年轻的教师往往没有察觉,继续往下讲,学生在底下便会窃窃私语,个别捣蛋的学生甚至会起哄老师讲错了,弄得老师脸红耳赤下不了台。我们当教师的全很羡慕记者这一行,可以到处跑到处看,不像当教师只能局限在三尺讲台上。”小寒言罢喝了几口茶,也给振华、明理添上。

振华端起喝了一大口,又说:“各行有各行的压力,6号邻里春哥在武生中已小有名气,可天天蒙蒙亮就起床在河边吊嗓子,无论三伏三九都得去压腿劈腿练工夫。春哥讲一天不练,内行便看出来,三天不练,外行都能看出来,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姐夫也有压力,人的口味是越吃越刁,所以菜的花样必须不断更新。做生意的压力更大,不是说商场如战场,无论何种谋生手段都有压力。大街上那些南来北往的人大多行色匆匆,为了生计而奔波,为了过日子而辛劳,压力是无处不在的。”振华侃侃说着。这时卧在小寒脚下打盹的小白喵喵叫了起来,明理笑着问:“小白,你是不是也有压力?”

小寒扶着它的脊背说:“它哪有压力,只知道玩。”

“它有压力,它要抓老鼠。”振华继续自己的观点。“屋里老鼠多了,主人就会骂它‘死猫,不抓老鼠,养你干吗?’”

明理、小寒哈哈笑。

聊天时间过得快,振华一看表九点半过了,他提醒明理,两人正要走,依全嫂用托盘端着三碗汤圆走出来。

“小寒,请白先生、欧阳先生吃了汤圆再走。”依全嫂热情地招呼。

“已经煮了,别客气,请吧。”小寒说。

俩人只得坐下,吃罢离开时,挂钟正好敲十点。俩人跟依全嫂告辞,小寒拿了手电筒送到门口,要他俩带上手电筒。明理摆手:“看得见,两位大老爷们怕什么。”振华说:“他心里有盏一百瓦大灯泡,亮堂堂的。”明理笑了笑没理会,俩人挥了挥手走了,很快就被夜色吞没。小寒转身进屋,她一踏入房,依全嫂迎头就问:“白先生和欧阳先生,你更喜欢哪一位?”

“没想过,你喜欢哪一位?”

“全是好人,可惜你娘只生你一个闺女。”

小寒明白了依全嫂的意思,难为情地说:“哎呀,你说什么,我不跟你讲了,你赶快铺床睡吧,我刷牙去。”小寒快步走进厨房,几分钟后走了出来,见依全嫂已打好床铺躺下了,她关了灯走回自己的房间,换上睡衣躺到床上。她没有闭上眼睛睡觉而是望着天花板思忖着方才依全嫂提出的问题:更喜欢谁?凭女人的直觉,她觉得两人对她皆有爱恋之意,三人在一块闲聊总是那么愉快,可自己来没有比较过更喜欢哪一位。俩人不分伯仲,挑一位便要伤一位,她不愿发生这样情况……听说少数民族中有俩兄弟共娶一妻……呸呸,不害臊,胡思乱想。表姐也是说在二人中挑一位,可挑谁呢?小寒轻叹一声侧身而卧。四周静悄悄,窗外虫儿低一声高一声叫唤着,也许虫儿也在谈情说爱,小寒想起看过的《拍案惊奇》中一则“同窗友认假作真,女秀才移花接木”故事,那位闻俊卿开弓射箭定姻缘,而我该怎么办呢?她转一下身,不要想了,睡吧,也许并无那意思,只当成一红颜朋友……连依全嫂都看出来,我何必自欺欺人,我究竟更喜欢谁呢?去问一下表姐,听听她的看法,不是说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嘛。睡吧睡吧……小寒再次转身。

早晨醒来时已七点多了,吃早饭时,依全嫂打量几眼说:“眼皮有点肿,昨夜没睡好?”

“嗯,天热。”小寒支吾着,低头扒着粥。

“昨夜不热,尤其后半夜下了一场雨更凉快了。”依全嫂揭穿小寒搪塞之辞,“我眼睛亮得很,什么事休想瞒过我,我看抓阄好了。”

依全嫂说得没头没脑,小寒一头雾水:“什么抓阄啊?”

“我说抓阄决定是白先生还是欧阳先生。”

小寒哑然失笑:“又瞎说,吃你的饭吧。”小寒往碗里添了大半碗粥。依全嫂依然往下说:“我讲的是实在话,你这岁数在以前已当上娘了。我十七数就成亲,第二年便有了儿子,唉,他们全走了。”

“你才四十来岁,再找一位男人成个家,老来也有个伴。”

“再找个男人,死了埋在谁的坟头?”

“你愿意在谁的坟头就埋在谁的坟头。”

“一女二夫,俩人都要我怎么办?阎罗王还不把我劈成俩半,那可痛死了,还是一个人过吧,我很怕痛的。”

小寒大笑:“我写封信给阎罗王,说你怕痛不能劈。”

明天要上山看可云,礼拜六晚,明理回了家。月娇看他直嚷瘦了,明理笑道:“别人都讲我胖了。”

“胖什么,在外头吃饭睡觉哪有在家舒服,现在忙完了吗?你那老板也太不体恤手下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

“你坐一下,我去煮两粒荷包蛋给你吃。”

“不要啦,晚饭吃得很饱。”

“吃得再饱,现在也快九点了。”

“娘,我去煮。”秀秀说。

“你回房去吧,明天早一点起来煮饭。”

明理连忙说:“何必早起,上街随便吃点就行了,大清早是最好睡的时候。”

见小舅体贴自己,秀秀心存好感:“小舅我很早就醒了,在娘家要比在这儿起得早。小舅,是不是我烧的饭菜不中你的意,所以不回来吃?”

“你想到哪儿去了,你烧的菜不好吃的话,你婆婆能答应吗?你公爹教了几手给你婆婆,你婆婆又手把手传给你,你让庆林也教一点,你烧出菜的口味一定会超过你婆婆,就像我姐夫超过我爹一样。这一段时间我手头事情很多,还得再忙一阵子,住在报社比较方便能多睡会儿,所以没回来吃。我很贪睡,一睡多了就长肉,对吃倒不讲究。”

月娇说:“又耍嘴皮子,坐下来凉快凉快,我煮荷包蛋去。”

月娇进厨房去了,明理来到凤英房间同凤英聊起来。

第二天太阳还没露面,明理等三人就走了。明理把两棵栀子花和一沓冥纸绑在脚踏车后架上,振华则载着美林,月娇跟着到大街上,看他们骑远了才回来。她拿了一张板凳坐在天井中,直到秀秀把粥摆上桌她仍然抱着双膝发呆着。庆林问凤英娘怎么啦?凤英说你娘在想可云,别去打搅她。庆林“哦”一声,大家全闷声不响埋头用餐。小鹏咝咝三大碗下肚后,放下饭碗走到月娇跟前蹲下,轻声说:

“粥凉了。”

“不想吃,过会儿吧,可云可怜。”

小鹏没有多说,站起来走到井旁打水浇花。天井一角除了石榴和栀子花外,又添了一盆茶花和一盆紫薇花,他浇完就后去了饭店,接着书林、庆林也先后走了,月娇还是默默地坐着,凤英也无言地支着下巴。秀秀感到压抑又不敢多嘴,只有猫咪悠哉溜达着,不时地喵喵一两声。由于天热,屋门敞开着,秀秀望着门外巴望有一人打破这气氛,即使乞丐也行。老天爷不负她所望,她看到一位身体修长,打扮入时的年轻小姐在门前停住脚步,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往里探头。秀秀诧异,那小姐已含笑唤了声大姐,咳,原来她认识婆婆,秀秀很惊讶,只见婆婆抹一下眼睛站了起来。

“吴小姐,快请进。”

那位吴小姐跨过门槛走进来:“大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来找明理吧,真对不住,他不在。”

“采访去了?”

“不是。一位邻里的孩子也是我的干闺女,去年被日本囝打死了,他们几个人打小玩在一块,前两天是她的忌日。今天礼拜天,明理、美林还有振华一块上山祭奠她去了,进屋喝杯茶。”

“不用了,改日再找他。大姐,你多保重,我走了。”吴悦又朝厅堂里的凤英和秀秀点点头,其实她并没有看清楚屋里人的面孔,只是出于礼貌而已。月娇送到门口,看着她出了弄口转身走进厅堂不悦地说:

“秀秀,来了客人,怎么不倒杯茶出来?”

秀秀所答非所问:“娘,她是谁?长得有点像番仔。”

“她是你小舅的同学。”

“打扮得好摩登,人又长得俊,家里准是有钱的。”秀秀羡慕地说。

“今天我是看清楚了。”凤英说,“人长得水灵,眉眼也善良,明理咋说的?”

“他说只是普通朋友,叫我们不要瞎想。”

“这样的话,该赶紧张罗了,振华都当上爹了,明理还是单身,你爹你珠姨在地下会怪罪我们的。”

“我也急着呢。”月娇说。

在男女之事方面女人是有天赋的,从外婆同婆婆的简单对话中,秀秀便明白了那位吴小姐有心,而小舅无意。她甚感不解,又漂亮又有钱,小舅还要什么呢?难道他想娶一位穷人家的闺女,那还不容易。

“外婆,娘,小舅那么像样,要娶亲还怕没有好女孩,我有几位要好的姐妹,只要我开口,保准一个个全愿意。”

“不是随随便便都可以,要上过学堂的。”凤英说,“还要一手好针指,人也要长得顺眼,你姐妹中有这样的吗?”

秀秀被问住了,穷人家的女孩哪有闲钱上学堂念书,小姑子是念过书,可现在不也是在家带孩子,念了书有什么用?白花了那么多钱。会做事,会侍奉丈夫,会生孩子就可以了,秀秀在肚里嘀咕着。

凤英叹气:“高不成低不就,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外人还以为我们不关心。”

“明理知道我们为他操心,我再去问他一下心中到底有没有中意的女孩子,没有的话我们就要替他物色一位,不然好姑娘全被别人挑去了。”月娇说着拎起菜篮子对秀秀说:“走,上市场去。”

“娘,你还没吃。”

“不吃了,没胃口,走吧。”

婆媳俩走了,凤英出神了会儿。她在想月娇是自己亲闺女,可外甥再好也是外,只有明理的孩子才能喊自己一声奶奶,孙子是里,里外是不同的。孙子一大堆,别人会讲是好命人,没有人讲外孙多是好命人。凤英叹一声戴上老花眼镜纳起鞋底消磨时光。

晚饭后,月娇先给凤英洗澡,然后提水到房里自己洗。厨房里传来秀秀洗锅碗的声音,她面上露出舒心笑容:“娶了媳妇来,自己轻松了很多,早晨也可多躺一会儿,是舒服。现在就是明理的亲事尚无着落,凭他的人样,不愁找不到一门好亲事。戏文里常演穷书生招进宰相府当女婿,多少荣华富贵,明理为什么不愿意呢?真是怪……”月娇慢悠悠洗着。

九点刚过,小鹏父子就回来了。迎着月娇诧异的目光,庆林说:

“今晚生意特别好,东西全卖光了。”

“哦,天天都能这样就好了,洗澡去吧。”

庆林从衣兜里掏出一红纸包递给月娇,然后拿了手巾到井边打水冲身子,小鹏则坐下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难得有这么早打烊。而听到丈夫声音下楼来的秀秀瞥了丈夫一眼,把手中的衣服往椅子上一扔,一声不响又转身上楼,脚步声比往日重,月娇全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洗完澡,庆林换上干净的裤衩和无袖的褂子,又三两下刷好牙便跑步上楼,一进房就扑到秀秀身上。往日秀秀任凭他亲热,可今晚却推开他,庆林奇怪,问怎么啦?秀秀没搭理背过身去。庆林正纳闷,听到月娇在门外叫唤,他赶忙穿上裤衩下床开了门,秀秀也站了起来。

“你们坐下,娘有话说。”

小俩口对视一眼坐在床沿,月娇也拉过椅子坐下,她手里抓着那红纸包,红纸包里装的是庆林的工钱。庆林虽是小鹏的儿子,但同其他伙计一样,每月拿工钱。庆林自领工钱以来总是交到月娇手中,今天又是发工钱的日子,他照例交给月娇,他没有考虑到他已是为人夫了。月娇目光扫了扫,开口说:

“庆林呀,从到饭店做事以来,你的工钱总是交给娘,娘都给你攒着,这一回娶亲就用上了这笔钱,当然娘还贴上一大半。现在你有媳妇了,娘决定从这个月起,你的工钱拿两成给娘,算是你孝敬娘的,其余的由秀秀收着,秀秀,你看这样行吗?”

秀秀一听喜出望外,笑意即刻涌上眉头,“娘,还是你收着吧。”她甜甜地说。庆林又高兴又难为情:“你一半,秀秀一半。”

“就照娘说的办。”月娇抽出红纸包中的钱搁在梳妆桌上往外走去,到门口又回头说:“秀秀,你要拿些零花钱给庆林,回娘家时也买点东西孝敬你娘。”

秀秀笑容可掬地点着头。月娇一离开,俩口子雀跃地搂在一块,秀秀同方才判若俩人,主动地迎合着丈夫尽情云雨。

月娇下楼走进自己房间,小鹏低声问说了?她点点头,一副怅然若失神态,叹了一句:“媳妇是比娘亲。”小鹏笑了笑,说:“明理在楼上吧,今晚还早,我去跟他下两盘。”

“他不在,从山上回来后直接回报社了。最近全住在报社宿舍里说事情多,住在报社方便,可省下在路上的时间。你没发现吃早饭时饭桌上少了他?”

“我以为他睡得迟,早上要晚点起来,很多读书人喜欢熬夜。”

“你去跟书林下吧。”

“他太臭,我只要三、四步就将军了。算了,今晚早点睡。”小鹏凑近月娇耳语一句,月娇打了他一下,他笑着关上灯,揽着月娇上了床……

老俩口亲热后,小鹏随口问:“明理有没有讲什么时候回来住?”

“他没讲,只说在报社住得挺舒服,我担心在外头吃饭哪有在家里吃得清楚。”月娇说。蓦然,脑子里一个激灵,她睁大眼睛,“小鹏,我算了算,自从秀秀进门后,只有昨晚明理在家睡过,有时回来说几句话又走了。你说他是不是嫌弃秀秀?秀秀并没有得罪他的地方,昨晚跟秀秀还有说有笑。他说忙,要住到报社去,可庆林娶亲前都没有这样,这样下去不就等于搬出去住了吗?”

小鹏老半晌没吭声,月娇以为睡了踹了一脚,小鹏开了腔:“我琢磨是秀秀缘故?”

“秀秀?秀秀没碍着他呀。”

“你是聪明人,怎么糊涂起来了,你说对明理而言,秀秀算什么人?”

“这不明摆着,外甥媳妇呗。”

“你好好想一想吧。唉,我们对不起爹,对不起珠姨,我们使明理为难了。”

经小鹏点拨后,月娇悟了出来,自己只为儿子着想,没有考虑到明理的感受,结果取了媳妇丢了弟弟,进了一位走了一位,时光不能倒流懊恼也没用了,月娇自责着。因肌肤之亲带来的愉悦消失得一干二净,一宿没睡踏实。早晨起来后看到笑脸相迎的秀秀,竟然有一种厌恶之感,赶紧喝了一大口开水压了下去。她对凤英说了自己的猜测,凤英说她早猜到了,可没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前晚攀谈时明理还说住在报社宿舍有多好多好,言下之意就是叫我们放心。当务之急这是给他娶房媳妇,再在附近租间房子给两口子住,你就尽到了当长姐的责任。

“娶媳妇不是说娶就娶,总得按部就班。今天得先去报社宿舍瞧一瞧,亲眼看看住的吃的才能放心。”

“你去吧,我能走得动的话也想去看一看。”

一吃完早饭,月娇就走了,到报社大楼时明理恰好推着脚踏车出来。

“大姐,家里有事?”

“没事,来看看你住的地方。”

明理心里一紧明白大姐已知他的用意,领着月娇先看了宿舍又到了厨房。一看空荡荡的厨房,月娇叹了叹气,接着看到灶台上厚厚的油垢,她摇摇头,啧啧两声:“多脏啊。”

明理笑道:“是脏了点,可不影响做饭烧菜,你全看过了,我送你回去。”

“你忙你的去,我把厨房拾掇拾掇。”

“姐——”明理叫起来,

“走你的。”月娇向外推搡明理,明理要外出没时间陪着大姐,只得无奈地说:“行,随你。”月娇又问中午吃什么?“吃面条。我赶时间,走了。”明理骑上车离开了。

月娇上街买了肥皂和刷子,然后烧了一锅水搞起了卫生,不仅把灶台、桌椅洗刷得干干净净,连铁锅都擦得锃亮。她看了看日头的高低,估摸十点多了,把搁在灶台上的小白菜洗干净,又上街买了一块肉,半斤虾米,两斤面条放在四仙桌上,又四处看了看才离开。

今天轮到明理当值,中午吃面条,晚餐用中午剩下的肉加上虾米煮了咸粥。年轻人胃口好,吃什么都香,三人边吃边侃,没注意到振华推着脚踏车站在厨房门口,振华摁一下车铃,三人站了起来。

“明理,你大姐叫我搬一个厨柜给你们使用。”

“大姐人真好。”白无常说,“上午给我们拾掇了厨房,这会儿又送来一厨柜。噢,还有碗。”

“我家有好些碗放着没用,我顺便带了几个来。”

“多谢了。”黑无常说。

三人动手把厨柜从脚踏车后架上抬下放在厨房一侧,多了个厨柜,厨房像样多了。

“明理,你真有福气,有这样的一位大姐,连我们都沾光了。”白无常真诚地说。

明理微笑着。振华又说:“你大姐要我对你讲,礼拜六要回家睡一晚,礼拜天要在家里吃,我看就照你大姐说的办,不要太伤她的心。”

黑无常说:“你回去转告大姐,礼拜六不回家的话,我们会押着他回去。辛苦你了,请坐。来,喝碗水。”

“你们吃吧,粥要冷了。”

三人坐下继续扒着咸粥,振华喝了半碗水问:“我进来时,听你们一直笑,什么事啊?”

“你听了也会笑。”明理说,“附近一条永安巷,一毛贼入室偷盗,这家伙是个酒鬼,见厨房里有大半瓶高梁酒,就咕咕全干下去,喝完后头晕脚软想眯一下眼,结果睡着了,直到户主的孩子放学回来,他还睡得像头死猪。孩子叫来街坊把他捆了起来,这老兄酒意还未醒,醉眼迷离地说别闹,我再睡会儿。到了警察局,这蠢贼还说这不是我家。这家伙明天要上社会版面了。”

“后来呢?”

“警察戏弄他,说只要物归原主便从轻发落,叫他把喝下的酒吐出来,这吐得出来吗?”

振华笑。

七月末的一个傍晚,夕阳收走了最后一抹晚霞后,夜幕徐徐落下。明理站在江滨路东江饭店门口等候着吴悦,今晚他请吴悦吃饭。他早有此念头,苦于没有借口,这一回他有了借口——吴悦的高跟鞋给了他灵感。吴悦未到,他悠闲地环顾四周:江滨路是东洲市最漂亮最繁华的街道,由于傍着东江,故一侧的店面成了商家的风水宝地,各种风味的中高挡饭店、酒楼一家挨一家,歌舞厅、夜总会排成一溜,电影院,戏园子也占了一席之地。五颜六色的霓红灯连成一片,不停地闪烁变幻着令人目眩,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在进进出出,江面上送来阵阵清爽的凉风,虽是大暑天却毫无闷热之感。七八个梳着长辫穿着整洁的小姑娘穿梭奔走,兜售串成串的茉莉花。其中一位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八九岁女孩,一副精灵样,专找情侣,甜甜地说,“先生,买两串送给漂亮的小姐吧。”先生无一不掏腰包的。咦,又售出三串,明理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嘴角浮着笑。这时,一股香气扑入鼻端,身后传来窸窣的衣裙声,一扭头,见吴悦站在他的身旁。她穿着白色印度绸旗袍,戴着白色环形耳坠,优雅妩媚。

“等很久了吗?”吴悦柔声问。

“也只几分钟。”

“呵,这儿好凉快。”

“我们进去吧。”

话音刚落,明理看到那位大眼睛女孩子快步冲过来。

“先生,买两串送给漂亮的小姐吧。”

明理忍俊不禁,吴悦和小姑娘一脸茫然望着他。明理掏出钱,吴悦拣了两串系成环状套在脖子上,花香飘溢。

“现在吃饭高峰,我们在江边走走,过会儿再进去吧。”

“你的脚受得了?”

“受得了,跟你说过了高跟鞋是经过科学设计的。”

“那行,我们也溜会儿,外人会误会是一对。”

“让他们误会去吧,我不介意。”

江畔,双双对对的情侣们手牵着手悠哉地倘徉着,一脸惬意地私语着。江水中,霓虹灯五彩斑烂的倒影随着水波晃动,如梦幻般美丽悦目,比陆地上更胜一筹。明理、吴悦款款漫步着,吴悦由衷地说:“真美啊,天天晚上来这儿走一走,任何烦心事便全忘了。”

明理呵呵笑两声没有言语,吴悦乜了一眼嗔道:“又笑,刚才就是笑得莫名其妙。”

“刚才笑是因为那位买花小姑娘不断重复那句话:‘先生,买两串送给漂亮小姐吧。’先生们无一不心甘情愿掏腰包。这会儿笑,”明理友好地看着吴悦,“是笑你不改学生时代的浪漫情调,真是千金小姐不知世事艰难。”

“浪漫有什么不好?整日里像木头一样硬梆梆的多无趣。我喜欢李白的诗,因为他的诗中充满了浪漫的想像,那一首‘危楼高千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既通俗易懂又无比浪漫,似乎真有一幢高入云瑞的楼房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给人无限暇思。浪漫能使生活变得有情趣,能给人快乐。难道不是吗?”

明理淡然一笑,他不想扫吴悦的兴,点点头说:“对,大小姐说得对,生活需要浪漫,不过再浪漫也得填饱肚子,我们不是不食烟火的神仙,我可是前胸贴到后背了,再也浪漫不起来。”

吴悦咯咯笑,俩人朝东江饭店走去。今晚吃的是西餐,七成熟的牛排端上来,高脚酒杯举起来,左手叉右手刀吃起来。

当吴悦春风满面地走进家门时,早有耳目向吴代市长打了小报告,母亲拉住她的手嘀咕了几句,她脸色顿时阴了下来,吸了一口气朝书房走去。面对父亲的责问,她面不改色心不跳辩白说只是一般的朋友吃顿饭而已,并声明对方已有女朋友了,父亲半信半疑看着闺女。

次日一上班,主编便找明理问话,明理先是一愣,接着一笑,再后脸色一沉说:“她帮过我的忙,我请她吃顿饭,礼尚往来而已,况且我已有女朋友了。”最后的一句话令主编的严肃表情即刻转成笑容,连说三个好。这句话当晚便传到吴悦耳里,她不仅不生气反而直乐,她以为她和明理就是有缘,连瞎诌都一样。而明理却与她不同,一整天闷声不响。今天不是他做饭,傍晚下班后,骑着脚踏车兜风解闷,兜着兜着又朝文德女中骑去。今天老天爷眷顾他,远远便看见小寒同黄玫从学校里走出来,黄玫坐上人力车走了,小寒慢悠悠迈着步。明理骑到跟前摁一下车铃,小寒抬头微笑挥挥手,明理心里的不快全抛到脑后,叫道“上来吧。”小寒大方地跳上后架,清脆的铃声叮叮当当一路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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