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寒冬腊月,窗外飘起这阳历新年的第一场雪。
就在窗外,昏黄的路灯下,雪打竹叶,声如春蚕进食;突然“咔嚓”一声,一些毛竹被压折了。看来又是一年的雪瑞兆丰年。木小树感叹一声,时间过得飞快。
木小树视线回到室内,依依袅袅的热气在浴室中升腾起来,落地的更衣镜上凝结了薄薄的一层水汽。她将头发松松懒懒地盘起,探手试了试水温合适,将水龙头关闭后,便把整个身子泡进水里,因为兑了鲜牛奶,水中飘浮着一股奶的香甜味,像极儿子身上的那股味道。她掬起一捧热水轻轻地拍打在裸露于水外的肌肤上,不堪重负的水珠从肩膀迅速滑落,重新跌入水池……她还抬起一条腿,白玉可爱的脚趾头抵在浴缸那头不锈钢的水龙上,水龙头还有水在孜孜不倦地流入浴缸。
木小树不厌其烦地重复掬水往身上泼的动作,同时用审阅的目光打量自己的肌肤。柔滑白腻,寸寸不能遗漏。泡了有一刻钟,产生热意。她再次打开就在浴缸边上的半角窗户,冷热空气碰撞凝结成珠,水珠顺着撑起的玻璃窗滑向边缘,要落不落最终化成冰帘。窗外丝丝缕缕飘来地不依不饶的寒风,柔和了室内的闷热。木小树拍了拍自己宛如煮熟了的脸颊,这股寒风觉得来得再合适不过。
此时的窗外,嬉笑声阵阵。是一群孩子的声音,纵使天寒地冻,也扛不住新年大雪纷飞的诱惑,他们纷纷从自己的房子里跑出来,像足了脱缰的野马,不过是期盼在这场初雪中得到雪女神的祝福。木小树面露暖色,想起了自己儿子,跟着他外婆回去老家已经有半个月之久了。在老家那个地方,下雪是珍惜气候……难能可贵的四季如春倒成了稀疏平常。小家伙在那一定如鱼得水,圆滚滚的身子终于又能活动自如了……木小树想儿子想得出神,思念牵挂让她恨不能有双翅膀,像只天使落到他枕旁,听着他奶声奶气惊喜地喊完妈妈,然后毫不犹豫给他讲这个最近才听到的‘胡桃人偶’的故事,哄他入睡……
木小树悻悻然拿起手机,登陆最近才注册的微信,学着年轻人发了一条微信——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想小小树了。未等她放下手机,便有人回复,她打开一看——江上摇舟: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原来小树姑娘也睡不着。于是没有理睬,很快电话铃声响起,这是她预料之中的事。
拿起电话,木小树懒懒的“喂”了一声。
对方问:“在干嘛?”
“洗澡。”
“难怪无心睡眠。”
她“嗯”了一声,屈起一条腿露出圆润的膝盖。
“想儿子啦?”
“嗯。”木小树声音有些叹息。
“过两天就回去啦。”
“他从来没和我分开过这么久,不知道他会不会哭。”
“放心吧,人家喜欢外婆可比喜欢你多。”
“又来挑拨我跟我儿子的关系!”
“等春节之后,把儿子借我玩几天。”
“你的史蒂芬呢?”
“在旁边呢。”
“那你还有空。”
“儿子可比史蒂芬有趣多了。”
那边声音突如其来一阵停顿,稍后听见史蒂芬近在话筒的声音:“是小树?”。紧接着悉悉索索,拉拉扯扯。木小树把手机放回原地,只是开了外音。
两分钟后,陆漫漫的声音才传来,“呃……树儿。”
“你要是忙就挂了。”
“别呀!你我都无心睡眠。不正好嘛!”
“我可不想听到你兴奋到扭曲的声音。”
“现场给你直播动作片?我可没这个爱好。”
“那请问你们刚刚才做过什么。”
陆漫漫在电话那头啧啧称奇,语调牙尖,“小树啊小树,你久不禁人事,没想到亲嘴这种细微动作,你光靠耳朵都能判别出来。”
木小树在这头也坏笑,“史蒂芬舌头很长吧。”
“……木小树,非礼勿听你懂不懂啊?”
“行啦!不跟你聊了,水要冷了。”
“适时该找个人享一享这牛奶浴的成果。”陆漫漫继续牙尖。
木小树不急不躁:“是呀!啧啧,白瞎了这一身羊脂白玉。”
“……木小树,你就在那造吧!等有人来收拾你的时候,你别跑啊……”
“不跑才怪!”
挂了电话,木小树起身擦干身子。站在镜子前仔细地抹着护肤霜,朦朦胧胧中只见那副躯体——婀娜凝脂,她头发被松懒地挽起,有几缕青丝无力地垂落在锁骨旁,娇媚又精致……这是一副成熟的女人身体,不带一丝半缕生育的痕迹,却比少女时要更柔软丰满。
木小树满意地掐了掐自己胸前的两坨肉,好像又结实了几分,看来局部塑身操的效果不是吹出来的,她用手掌生疏地试着揉了揉,立马生出羞人的反应。
木小树为这异常地心悸感觉到尴尬,这么快就到如狼似虎的年纪了吗?她才三十岁,距离上一次也才两年的时间。她拿起睡衣飞快穿好后,方才觉得掩饰了身体的尴尬。
浴缸旁水晶架子上的手机里不断传来有人回复消息的声音。木小树心里暗想,今夜无心睡眠的人难道有很多?平时她发条消息都是秒沉,除了漫漫会意思意思一下与她互动,为的不过是激励她把圈子开拓出来。
木小树把手机带到卧室,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到的不是回复,却是一个朋友群里在热闹抢红包的消息。搁在往日,她一定不会点进去,只是今日神差鬼使,亦或者因为没有儿子在身边而多出来许多无聊的时间,于是点进去了这个叫“华夏一村”的群里。她对于微信发红包这件事最是充满兴趣,她不爱抢红包,最爱发红包,她对群发红包有种变态的兴趣。此时此刻这个叫华夏一村的群里有一个人竟然和她臭味相投,让人点到手抽筋的红包激起了朋友圈的千层浪……木小树来了兴趣,倒是想看看这个满世界发红包的家伙是来自何方的妖魔,钱多到让人烫手的程度了吗?在这样的大雪夜,出格一下又有什么要紧,大雪会淹没这所有痕迹。木小树欣然地点开那人的头像,意外的看到不是什么网名,而是个叫谭冬阳的男人,头像是一个穿着迷彩服带着军帽立着军礼英姿勃发的兵哥哥,因为相片聚焦太远,此人的五官只看到个大概。但木小树心里已然升起映像——谭冬阳?谭冬阳!不会是他?
木小树退回去再仔细核对群名。我去,难道这是个老乡群?
不外如是,华夏不就是她多年没有回去,这次打算要回去的小县城嘛!木小树顿生亲切感,不再有刚才那种置身事外的感觉,虽然还是存在隔阂,毕竟她自高二起就离开了那个地方去到省城求学,再后来考到京城的大学,研究生毕业后直接留京,满打满算已经十五年有余,但是距离是可以拉近的。木小树坚信这点。
木小树怀着兴奋又忐忑的心情,在群里发了一组红包,过了许久居然没有人来抢,她略有些失望和掉面子。老乡老乡,十几年不见人家还认她是老乡吗?大概没人能记得起她……兴致索然,她关上手机,却见这时有消息提示来人开始在抢了。她兴奋期待,就像等待上钩的鱼,要不怎么说她变态呢。
木小树再次打开微信,查看记录,哈哈!以谭冬阳为首已经有二十来人抢了红包。然后下面纷纷有人发言:“哇塞,还真有,刚才以为是病毒呢!”
“木大才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么大的红包也敢发出来。”
“继冬阳哥之后,又见土豪。”
“……”
有人鼓掌,有人捂嘴偷笑,有人冷淡,有人惊讶……
谭冬阳发了个撇嘴,并且接话:“我哪有这条件跟高材生相提并论。”
紧接着对话框不断被刷新,一群女生在那发话,叽叽喳喳发来诸如一些“不要妄自菲薄”安慰的话。木小树感觉云山雾海,这跟他谭冬阳什么关系,她发红包还妨碍了他不成,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敲着,“很少玩微信,红包更是没发过,经验不够,大家见谅!”
一个叫“山外青山如是”的人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然后跟了一句:“木小树,很多年没见,以为你都不会记得我们了。”
“怎么会,我今年要回家过年。”
“是吗?”他问
“千真万确。”
“那今年我们举办的同学会你一定要来参加,往年都缺你。”
“好的。一定参加。”
“我的电话是180***”他先报上联系方式。
木小树回复:“我记下了。只是”,要说的话还没敲完,就被她不小心提前点了发送。
“只是什么?”
谭冬阳跳出来在中间插了一句话,“只是人家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下面立马有人跟来几个嬉笑。木小树发去一个“尴尬”的表情。“山外青山如是”倒是淡定,报了他的名字“何沛浓”。
她跟上,“有印象。团支书不是!”
何沛浓立即便发来一个“开心”的表情。木小树回了一个同样的过去。一来一往两人便熟络了起来。一会儿便有人问木小树,听说你考取了XX大学,还本硕连读,那可是最好的学府……等等之类的话。她适时发去一些“是的”、“一般”、“还好”。只是这个谭冬阳,时不时发来一些不甘心不情愿的话,但是每个话题却又是他挑起来的,木小树感觉他就是个怪人,上学时也这样,一种拧着的做作。木小树想起来做作,就想起了他那的挑衅,有意为之地展示,亦趋亦步的沉默,以及每当有他两同时在场时人们的议论和耳语……诸如种种,随着时间地推移,木小树最终印象都不再深刻,但话又说回来了,她对谁都接触不多印象不深。
最后群里终于有人在问:“小树今年有二十七八了吧,结婚了吗?”
“三十了,还没结婚。”
“那有些人有机会了。”
下面有一片以表情为代表的骚动。
谭冬阳又冷不丁发来一句:“人家可是B大硕士,没事儿的自己掂量掂量自己斤两。”
“老谭,这可不像你说的话。”网名叫木子李的人说话。
“可不是嘛。谭哥一整晚阴阳怪气的调调。”
“老谭你爸好歹是个县长,也算是个官二代,怎么能灭自己威风呢!哈哈……”木子李开玩笑道。
“去你的!”
“你今年也快三十好几了,都说三十而立,你这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不就差个女人嘛!”
“你看,你就距离人生赢家差一大截。”
谭冬阳煞有介事的发了个“思考”的表情。
木子李再次发来一句话,本来木小树看他们打嘴仗,觉得无聊就快睡着,却被这话惊醒。
“正好,咱们木小树也没结婚。你们一个男未婚,女未嫁,正好配一双。”
下面跟来一群看热闹的。
木小树等了等,想着谭冬阳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定会出来为自己说话。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音讯,于是只好自己来澄清。
“我已经有孩子了,刚满五岁。”
这话回过去之后,群里一时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且过一会儿,何沛浓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从来没听说你结婚了。”
“与老同学们素来联系少,所以我的事情都没有媒介传到你们的耳朵里。”
“小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几年有些人可一直关注着你。”木子李说。
“是,我认错。”
“你要道歉的可不止我们……”
“那都还有谁呢?”木小树在这头笑问。
谭冬阳又发来回复:“既是他人妇,还问这些做什么?”
这句话一出来,顿时把木小树的心门又重新给堵得死死的。仿佛这一瞬间,世界又失去了颜色,树叶枯萎在枝头,一动都不能动。
即为他人母,这辈子就这样吧。
木小树最后发了一句“晚安”,便合上手机,怏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