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服男趁乱逃离了现场,一口气跑出五里地,来至一条村道,路边有一凉亭,便坐下来歇息。
军服男放下背包,这才发现军服上打出二个洞眼,手臂一道擦伤的血痕,好险!刚才若不是跑得快,只怕就挂了。
没想到路上跟来了一辆小卡,同样是福田农用车。
车上一年轻后生,约模二十多岁,长得秀气,他追到凉亭边,打开车门道:“恩人,快上车,我送你一程”。
军服男道:“你咋认识我?”
“军哥,适才你可是在东关打死只狼狗”
“嗯”
“那便没错了,我叫阿义,附近的人都称我水果阿义。刚才你救了一小孩,那是我外甥,我姐她一家人都托你大恩才得以脱身,他们叫我追上来,无论如何送你一程”
“原来这样,我叫小强”
军服男抱着小黄狗跳上车。
“强哥,你这是去哪?”
“我刚从老家来,一切还没定,想先租个房子住下”
阿义道:“强哥,要租房好办,可不能住这里,为何?适才你闯大祸了……你打的那个光头可不是一般人,
“他是三联帮白虎坛坛主,有名的地头蛇,要是被他找到……”
“不就是黄老虎吗?得罪就得罪了……算毬”
“强哥,你有所不知,三联帮有三个拜把子兄弟,阿彪只是其中一个,另外还有阿龙,阿豹……他们各据一方,手下马仔好几百人,警察也得让三分,你要租房最好离远点,免得让他们认出来”
“阿义,多谢关心,我倒不是怕他们,只是警察来了才跑,咱不能跟法律斗,对吧?要说黑道这几盘菜,还不够我看的……不提也罢,只是这房子却难寻”
“既是这般说,我倒知道个地方”
“哪里?快说,省得瞎跑”
刚要开车,没想到又有一人追了过来,后边一辆电瓶车鸣着喇叭不要命似的追了过来,“啪”的一声,拦在车前。
定神一看,却是一位邋遢道人。
这人身材不高,山羊胡子,头戴道巾,身披道袍,襟前与袖口处却满是油渍。
原来东关市集一场大战,把个街上摆摊算卦的道人惊呆了,他卦摊一扔,骑了电瓶车一路追来。
阿义认得是胡道士,此人整日疯疯癫癫,嗜酒如命,不明他为何这般举动?
“胡道士,你疯啦!不去摆摊算卦,却来这里拦我的车干嘛?”
“壮士,请留步……”
胡道士受了一顿抢白也不恼,他眼里全然没了别人,一双眼睛只盯着车上的军服男。
“你介不介意抬起腿来,让我看看你的脚……”
说罢,他俯下身捋起裤脚,将军服男一只脚捧在手心端详。
“好一条夺命旋风腿………功夫可以练成这样吗?”
军服男笑道:“先生要来算命,我可没钱……”
“误会,误会,我是来交你这个朋友,朋友之间不讲钱”
道人拍手笑道:“在下胡不归,江湖上也小有一点薄名………”
原来他拼命追过来,是想交朋友。
军服男道:“阁下莫非认错人了?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既没钱又没势,哪里值得交什么朋友?”
邋遢道人却道:“没错了,交的就是你………有钱有势的我才不会去追,我只追值得相交的人”
“适才这位小哥说对了,我这人有二个毛病,一个是喝起酒来不要命,一个是交朋友不要命”
“你若不想交我这个朋友,除非杀了我”
阿义见他疯疯癫癫,便道:要交朋友也不是不可以,你可知道他是谁?
“噗,我当然知道,你以为这问题能难得住我?他是我的同门,如果在下猜的没错,应该是从龙虎山上下来的”
这下轮到军服男吃惊了………他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阿义道:“恩人,他说的可对?”
军服男点点头。
阿义道:“胡道士,算你行,不过你也看到了,现在强哥正在逃难,担负不得”
“小意思啦……一群毛贼而已,不足挂齿,今天贫道就想交你这个朋友,想请你们喝一杯,不知道肯不肯赏脸?”
(二)知己酒客
村道前边有一酒家,鸿运酒楼,这是胡道士常来的地方。
“掌柜的,要一间雅房,今个我请客,房间要大一点”
酒楼不算太大,却也不小,停车场上停着几台宝马,顾客都是些有身份的。
值班的并非什么掌柜,就一主管,“胡道士,几天没看到你了,怎么……今天又有钱啦!”
“废话,我胡道士几时少过你酒钱?想请我的多了去,跪着求我,还没有机会”
主管含笑不语,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三人在迎宾引领下,来至二楼临窗一间包房,门房写着听竹轩。
虽然没有竹子,环境倒也雅致。
服务员拿过菜谱来,胡道士大声道:“不用写了……老规矩,一盘烤羊排,再撕一只凤鸡,两副鸭肠子,毛要退干净,鸭肠拌嫩姜炒,放点醋……多撒点胡椒粉,放点香菜”
这道士看起来邋里邋遢,吃起来可不含糊。
“另外还要点什么,两位随意”
阿义没作声,军服男说够了。
胡道士对服务员说,“那就再来二样时新小菜,另外再来两坛女儿红,用炉火煨热了,酒要快……”
女儿红是地道的绍兴黄酒,温热了吃味道正好………看来这道士不光爱喝酒,还是个懂酒之人。
军服男见他张嘴竟能说出自己的来历,心生敬佩,有心要结交他。
胡道士嚷着要请客,两人正饿着肚子便跟着来了。
没想到他挑的是这样一家好酒店。
阿义一进来便有点拘谨,胡道士的名头他到也听说过,这人平时疯疯癫癫,在街上摆摊算卦,有时准的离奇,有时糟得一塌糊涂,每日也不多算,得了钱便去喝酒,附近一带无人不知。
他暗暗估了一下,今日这顿酒钱可不少,胡道士若没带钱那可就糟了。
少顷,酒菜端上来。
阿义开车不能喝酒,只倒了杯茶。
五斤装的女儿红,胡道士拍开封泥,闻了闻,道:好酒,我酒量大,先干一坛,你们随意……
他也不用酒杯,对着酒坛直接喝,如长鲸吸水,片刻却怔住了,阿义只道他喝的急,抽了筋。
谁知这口酒灌下去,他眼睛却亮了,话也多了起来。
阿义道:胡道士,你真会算命?
“噗,这还用说,本道人吃的就是这碗饭”
“那你替我算算,我的命好不好?”
胡道士斜了他一眼:“你的命不用算,烂命一条……比条野狗好不了多少?”
阿义低头道:“那倒也是,从小俺娘就说俺是条狗命”
阿义十三岁就跟着姐姐姐夫出来卖水果,风里来雨里去,四处漂泊。
如今二十多了,还是光棍一个。
“话不能这样说,你出身命不好,但运气却好”
他瞅着阿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一拍大腿道:好运气啊,好运气……小兄弟今个你祖坟冒青烟,马上就要转运………咸鱼翻身,千百年也难碰到这样一回好运气”
军服男道:“啥子好运气?道长说来听听”
胡道士荚了口菜,又喝了口酒。这才说道,“其实,干我们这行的也简单,算命看相归结起来就十条,那十条?我说给你听……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
“如果要说宽泛一点,再加五条,十一择业与择偶,十二趋吉与避凶,十三逢苦要无怨,十四不固执善恶,最后一条就不多说了……”
胡道士摇头晃脑,侃侃而谈。
军服男,阿义二人听得云里雾里,又觉得似乎很在理。
“大师所言极是,阿义我只是个卖水果的,大字不识几个,命不好理所当然,却不知好运从何而来?撞上那一条了?”
胡道士:“这还用说吗,当然是第九条”
阿义掰着手指数,“第九条……九交贵人……贵人谁呀?胡道士是你吗?”
胡道士哭笑不得,“你傻呀,怎么会是我?出门遇贵人,你先遇到谁?对面这位恩人大哥才是”
“他可是贵气逼人,三里路都能闻得到,便是你今天也沾了他的贵气………”
军服男一头雾水,好笑了,我一个放羊的破屌丝,饭碗还没着落,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找到,哪来的什么贵气?
“大师,贵气我实在不懂,我就想知道我有没有好运气?”
胡道士笑道:“当然有,你碰到我就是好运气,我碰到你也是好运气”
正待要问个明白,突然外面响起了一连串停车声。
小黄狗机警地跳到窗台上,竖着耳朵。
窗台下,三辆黑色加长大奔开了过来。
一群黑西服走了下来,一水的墨镜小平头,个个都很精悍。
军服男只道是黄金彪的人,只见胡道士面色一变,慌了起来。
他起身道:“你们慢慢喝,我去有点事”
说完,开门出去了。
阿义瞧着不对,遭了,这小子还没买单,莫非想遛号?
刚要起身,走道上响起了脚步声。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客气的敲门声。
“谁?”
“请问,胡不归胡道士在吗?……”
“找他干嘛……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百利地产公司,有一处风水想请你老去看看”
阿义,军服男面面相窥,原来胡道士不但会算命,还会看风水。
听竹轩的门没锁,一推就开。
屋里的人不做声,门外的人却也不敢贸然进来。
只听一人道,“我们知道你老爱喝酒,这次过来特意带了十箱茅台,我们老板恭候多时了,他说了只要你肯过去,价钱随便你开”
十箱茅台?
阿义汗都流了下来,“你们找错人了,胡道士不在这里”
“怎么可能?大师的电瓶车还在外面,有人亲眼看见大师进来”
军服男没辙,只好硬着头皮打开门。
(三)自掏腰包
胡道士走了,也许是从后门遛号的,一群黑西服找不到人,只好悻悻离去。
奔驰车开走了,胡道士还没回来。
军服男原以为他去结账,谁知他光请客不买单,这一走便杳无音讯。
军服男与阿义怔在那儿,一桌子好菜吃不下去,酒也不喝了。
一个卖水果的小贩,一个出门求活路的屌丝,糊里糊涂进了酒楼,又糊里糊涂点了一桌子酒菜,结果却吃不下去。
服务员一结账,好家伙吃了一千外加八十。
主管打了折,零头不要了,只收一千。
阿义走得急,身上只带了三百零钱,军服男没要他的,一个人买了单。
“我只奇怪一件事,胡道士只瞅了我一眼,他怎么知道我从龙虎山上下来?”
阿义道:“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你看看自己的背包不就知道了”
军服男解下背包,背包外裸露出一剑柄,这是一把桃木剑,临下山时随手携带的,剑柄上刻着龙虎山三个字。
军服男顿时无语,“看来我今天运气真不错”
他把老本押上去,总算结了帐。
二人出了鸿运酒楼,又重新谈起租房的事。
“房子是有,也不远,只是这家的房东是个寡妇,脾气不好,你若不守她的规矩,轻则赶你出门,重则连你家当都扔”
“好啊,不会是黑寡妇吧?”
“不是,黑是不黑,只是挺凶的”
“这倒好,只是不知道她这规矩难不难人?”
“倒也不难,平常人只要不出格都能做到”
“那好,就去这家”
东关乌衣巷是莞城典型的城中村,十年前还是农村,近来城市不断外扩,房地产如雨后春笋,村庄变小区,村委变居委,由于靠近汽车东站,人气高涨,房价也飙升,村民们私搭乱建到处是出租屋,洗头房;路灯杆,宣传栏,贴满了招工广告,因为附近有几家外资大厂,出门打工的外乡人很多。
进了乌衣巷,一如迷宫,车子七弯八拐在一栋旧楼外停下,军服男抬头便见一块木牌子‘吉屋出租’,循着箭头所指,灰色的大堂入口写着四个小字‘旺财公寓’,这里便是阿义说的地方。
军服男谢了阿义,同样给了他一张‘名片’,便要道别。
阿义:“强哥,刚才你也没吃好,要不换家小馆子,我请”
军服男:改日吧………改日我请你。
二人说了一通。
阿义临别说明天我还来看你。
车子开走了,军服男一个人朝里走去。
门口铁棚子停满了电瓶车,大楼是厂房改建的,地面倒还干净。出乎意料包租婆是个挺有风韵的中年妇女,三十七八正是英年,此时正与三个老年街坊搓着麻将,她坐上首,嘴里叼着烟,
这时有人来租房,包租婆一边摸牌一边道:八百一月,单间,最低价了……
一对戴着厂牌的青年情侣站在她面前,男的问道:网线电信还是移动的,速度快不快,能打游戏吗?
包租婆打出一张红中,不屑道:有网线,嫌慢就去别处看看,八百一月还唧唧歪歪。
男的沉默了一下,低头说等会再来,拉着马子出去了。
这时军服男背着背包进来,他就象一杆标枪立在那里,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疑惑的看着他。这身打扮无论走到哪里都吸引眼球,因为太酷。
短发,墨镜,军衣军裤军靴,除了背包全身军绿色装扮,身高适中,体格彪悍,面部线条斧削一般硬朗,若非去了肩章,会让人误以为现役的特种兵。
衣服虽是旧款,但够精神。
包租婆眼前一亮,不由得愣了一下,“租房吗?”
军服男点点头。
“租多少一月的,套间二千五,带家具电器,单间八百”
来人迟疑了一会,“有更便宜的吗?我不挑食,楼梯间车库都行,只要能睡就行”
这一路来,他用的都是多年前的退伍费,身上的钱所余已不多。
包租婆愣住了,想了半天道:“有个杂物间,收拾一下能住,不过也得四百,交一押一”
“交一月压一个月?”
一街坊冷啍道,“交一个季度压一个月,现在哪还有交一个月的,不懂规矩?”
军服道:“我刚出来……不懂这里的规矩,可以先交一个星期吗?过后一定补齐”
他说的不卑不亢,不过依旧很拽。
原来是个没钱的,麻将又动起来,包租婆再次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年青人,总给人一种特别地感觉,“行,不过七天后得补齐,这已经是破列了”
价钱谈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女人进来,“七婶,带他去看房,把规矩说一下”
那个叫七婶的老女人,看来是这里的管事。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军服男,一张马脸青的能渗出水来,一边领着军服男上楼,一边带异样的眼神咕哝,“奇怪了,梅姐不知看上你哪点,哪有这样租房子的”
军服道:“不要这样子,我是没钱,可马上就有”
“马上是多久?”
“慢则一星期,快则三五天,放心有人就有钱”
“放着个大活人,还怕没钱?”
“你最好到时补上,否则撵你走人”
房子就在二楼,与房东包租婆住的房间挨着,原是库房,后来不放货了,改做杂物间,里面除了几个废纸箱也没啥东西,收拾起来并不难,见他满意,七婶用审视的目光道:“先讲清楚,这里不准带小孩”
“放心,我还没成家呢”
“那好,先登记”,军服男掏出身份证。
登记这会儿,七婶把规矩讲了一遍,“这栋楼有六层,五十多家租户,人多事杂,先把规矩说清楚,要是觉得做不到先提出来。一不准大声喧哗,二不准打架斗殴,三不准带闲杂人等进来,四不得说粗话……,五讲究个人卫生,不得乱丢垃圾,六如有偷窃行为一经发现送派出所,房租押金不退,七……暂时就这些”。
“还有房东就住在隔壁,凡事要多注意,碰到了叫声梅姐,嘴巴甜一点,对了这狗可别乱叫,她可没我好说话”
“行”,军服男松了口气,这规矩比部队少多了。
房子大约二十平方,安下一张床,还能放沙发桌子,除了窗户小面积与单间一样,而且水电费都算在租金里,比起来相当不错了。
楼顶上有租客遗弃的木板床旧沙发写字桌,都是现成的不发钱,搬过来就行,军服男还拾了一把不会摇头的风扇,一个不会转的破椅子,几个来回房间就初具雏形,再去外面买了被子、电水壶等个人用品,小窝便配齐了。
下午五点半,小强冲了个冷水澡从大楼冲凉房出来,赤膊,短裤,古铜色的肌肤配以懒人拖十分屌样,一群下班来冲凉的女客惊呼:这谁呀,新来的?好屌!……
这一幕被散场的包租婆看在眼里,她突然想起什么,走到七婶位于楼梯口的值班台,“那什么……下午新来那小子,什么来头?问了没有?”
七婶从抽屉夹子里翻出一张登记表,上面写着:郭小强,楚西省高岭县xx乡xx村,出生年月1985x月x日,电话139xxxxxx。
“没啥来头,家里就一种地的,以前当过兵,退伍了出来找工作”
“这人怪怪的……不象是生瓜蛋子……”
“老对了,我总觉得这小子不踏实,屌得二五八万,八成不是好东西,别搞不好是个贼,梅姐你可当心些,别丢了东西”
“是吗?”梅姐微一皱眉,再往下看,职业:无,婚姻:无,小孩:无,家当:无,联系人:无。
“你不是也住二楼,那什么……以后注意点,不是还有年伯吗,有事还能逃过你一双眼皮子,不过也别做的明显了”,梅姐说完,扭着步子回去了。
这一说,七婶上了心,见着小强便多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