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静水悬亭暮吹雪
牧仹醒来时，发现自己没有死，侧身环顾，而是躺在一间木屋里。木屋只有四个柱子撑着，孤零零的处在一个大湖的中间，四面环水，没有桥，没有栈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的。此时应该是清晨，暖风微醺，红日雾起，远远望去，依稀可以看到泉河镇的袅袅炊烟。
“坐好。”不解之际，屋顶传来两个字，话音未落，“哗”的一声，一个人影跳了下来，原来是那个叫盲眼剑客的老头。他双手交叉胸前，眼睛还是蒙着黑色的布条，直直的立在水面，没有半点沉下去的迹象，甚至好像鞋子上面都没打湿。
“你救了我？”牧仹揉了揉眼睛。
“草堆。”
牧仹这才想起来，孤枫顶下面是一大片草原，漫山遍野的牛羊，而山脚则有成群连片的几丈高的牧草堆，一定是落在牧草堆上了。还好落的准，草够高，要不小命又没了。想到这，牧仹对眼前这个老头一股气——既然不想让他死，那当初为什么不救他。
“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死了羽人才会死心。”看样子是这老头为了引走羽人故意不救的，只是不知道后来他跟羽人还打了没有，也不知道羽人是不是离开了泉河山庄。
其实盲眼剑客并不认识牧仹，也跟他素无仇怨，相反，他是何圣为了报他救女儿的恩，特意派来教授武功的师父。很显然，何莽已经把他的情况告诉了何圣和方老太太，何圣并不想欠小孩一个人情，更不想留下个忘恩负义的江湖名声，失了信用，毕竟生意还得接着做呢。盲眼剑客是山庄里的客卿，数一数二的高手，论剑，无人能敌，选他做师父，自然也对得起牧仹。
“以后就跟我学武功”
嘭的一声，牧仹从床上跳下，兴奋的大喊着“好呀好呀！”
“那就先练水上漂”。说罢，他左手隔空朝牧仹一抓，直接把人给吸了过来，提着他的领子，勒的他哇哇直叫，牧仹低头看了看脚下深蓝的湖面，吓得深吸了一口气；右手不知从哪抓来了两个挺重的带铁球的铁链，呼呼两下就缠绑在了牧仹的小腿。
“这怎么练啊？”他略带哀求的看了眼盲眼剑客，盲眼剑客突然一松手，他整个人都沉了下去，喝了两口水后又浮了上来，像刚下水的鸭子一样噗嗤噗嗤拍打着水面。
“不要划，用脚走到岸边。”盲眼剑客依旧稳稳的现在水面。
“等你学会平衡，自会教你渡水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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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一过，便是练剑的时刻了。
练剑的地方离湖不远，是块不大不小的草原，布满了小溪和参差不齐长不高的小树，草地上不断腾起雾气，阳光照耀下，呈现五颜六色的光束。这个地方叫西溪幻境，相传是神仙下凡的地方，而且天象异常之际，会有神际出现；又有人说千年前这是古战场，底下葬着数万孤魂野鬼，所以景色才光怪陆离。反正现在景色很美，这就够了，其他的管他呢。
牧仹虽然学过几年剑，青云观的天道剑法也耍的有莫有样，但盲眼剑客似乎不买他的账，扔给他一把二十斤重的钝剑，倔强的让他从臂力开始练起。这样一练就是好几天，胳膊腿酸的直接可以散掉了。
这天中午太阳格外刺眼，汗水从他的发际一直流到了腿脚。
“仹哥哥～仹哥哥！”老远就听到了何兮的喊声。
“这呐这呐”牧仹扎着马步，举着沉沉的剑，不敢走，只能远远回应。
“仹哥哥，我给你带吃的来了。”何兮带着两个丫鬟，提了两竹篮过来。
“你休息一会儿吧”
“师父…”
盲眼剑客在石头上打坐，久久才吐出三字。
“半柱香”
牧仹放下剑，朝盲眼剑客吐了吐舌头，把何兮也逗乐了。打开竹篮，里面都是鸡鸭鱼肉，还有一篮子点心。他立马一屁股坐地上抓起东西就朝嘴里塞。
“仹哥哥你慢点”何兮两只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狼吞虎咽的牧仹，像清泉般清澈心扉。牧仹抬头时看到了何兮，傻乎乎的笑了笑，嘴角还一抹油。
“你眼睛黑汪汪的好像我们的深泉啊”
“是吗？这里也有一口神奇的泉呀，我带你去看”说完拉着牧仹就走。
“诶诶诶，我还没吃完——”
泉就在小溪的上游，不深但是挺宽，泉中布满鹅卵石，几条金鱼和水草随波摇曳。
“奶奶说这叫映心泉，通灵的，泉水会随着人的心情变颜色”
“真的吗？”
“不信你试试”
牧仹将信将疑的走近了泉边，立了一会儿，忽然大喊：
“真的变了真的变了！”
何兮喜出望外，高兴的蹦过去，左看看又看看，挠了挠脑袋。
“我怎么...没看出来呀”
“我骗你的，哈哈哈”牧仹拔腿就跑。
“你个大坏蛋！”
于是，何兮追着牧仹在草原上到处跑，在软软的草地横冲直撞，跌爬滚打，散落一地的童心。
“那朵花好漂亮啊，仹哥哥”
“但是好高呀...”
看她满眼求助的颜色，牧仹立定了片刻，踏着树枝飞了上去，顺利的摘下了一朵。几天的轻功试炼，让他的轻功还是进步不少的。
“仹哥哥，你要陪我一辈子好不好？”何兮捧着大朵红花认真的问。
“为什么...？”他显然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蒙住了，一脸的不知所措。
“大小姐没有同龄的兄弟姐妹，自小就很孤单呢”巧玲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补了一句。
“喔...我会的。”牧仹貌似听懂的样子。
看他答应了，何兮又跳着拉他去采小树上的大红花了。
盲眼剑客轻微的摇了摇头。
天色渐晚，盲眼剑客让他们先回去，牧仹觉得这个老头真是有点奇怪，怎么老是酷酷的拽拽的不亲近人的样子。
“小兮”
“嗯？”
“这个盲眼剑客以前是哪里的？”
“不知道，来了好几年了。听大人们说好像打小眼睛就瞎了所以耳朵特别灵，然后用剑也特别厉害。”
“这个老头连自己儿子都杀啦。”一个丫鬟插一句。
“巧玲你胡说什么！”何兮有些生气的责备丫鬟。
“奴婢不敢了，大小姐...”
“唔…”牧仹似乎有些同情又更加害怕他这个师父了。
“仹哥哥你看！下雪啦！”
果然空中飞舞着柳絮般的雪花，四季谷的天气真是多变。雪花被风吹的忽上忽下，冷不丁的轻轻打在人的脸上。丫鬟已经将何兮背起，生怕她着了凉，走在湖边的小路上，可以看到出寻侍卫的火把，离山庄不远了。月亮悄悄爬了上来，照的明月湖波光粼粼，湖边绿茵小道的柳树风中忘情摇曳。
牧仹看了一眼漫天的雪花，却像是那天青云观的冲天的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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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山庄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和时候，何莽已经带着侍卫们跟牧仹一行迎头遇上了，双方都停了下来。何莽走过来，拿火把照了照牧仹，又照了照丫鬟，丫鬟背上的何兮已经睡着了。“啪”的一声，何莽照着其中一个丫头就是一巴掌，
“又带大小姐出去，你们他妈的长不长记性！”
“是大小姐要…”丫鬟的话还没说完，脸就被打出了紫青的一个巴掌印，两行眼泪也流了下来，低声呜咽着。
“不要打她！”牧仹也冲着何莽大吼。
“呵哟～小叫花子，老子早就想整你了，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上次是老太太在，今天可没人罩着你。”说完扬起巴掌朝牧仹脸上抡去。
“啊——”一杆小树枝突然飞来，“啪”的一声打在何莽的指头上，疼的他捂着手跺脚，周围的侍卫迅速摆开阵势，以防不测。
“瞎老头，老子草你大爷！”何莽勾着腰，忍着痛朝头上骂。
“哗”的一声，一个黑影在路旁的大桂花树上旋转落下，气场之大，把地上早半个月前已落地铺满的桂花震的四处飞扬，侍卫们也纷纷收了刀。
“师父？”牧仹轻轻喊一句，原来是盲眼剑客。
“以后有你们好看的，我们走！”何莽愤愤的甩下一句，带着侍卫们先走了。
此时，何兮也已经被吵醒了，睡眼迷离，惊愕的望着众人，然后转向牧仹。
“仹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
已经到山庄门口了，盲眼剑客停下了脚步，雪花被风吹的全黏在他白花花的胡须上，颤颤巍巍的抖动着。
有一点牧仹其实是很佩服的，那就是他虽然眼睛瞎了，但是却能行走自如，晚上也是，都想不出他是用什么探路。看他停了下来，牧仹回头一看，盲眼剑客的头上一颗流星正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在星空格外耀眼。
牧仹还在思量着这颗流星会落在哪个方位的时候，盲眼剑客的手搭在他的右肩上，轻轻地拍了拍，带着他走进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