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泉河岸畔连枝缠
等牧仹醒来时，发现外面已经在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树林里，似有人在低声抽泣。
他小心的钻了出去，猫着腰仔细听看了周围，确定没人了才走出林子，来到观门外。整个青云观只剩大下门口的凤来台和中间的青石铺的广场还依稀可认，所有房屋因为都是木质结构被焚烧殆尽，横七竖八的断臂残肢，东倒西歪的房梁屋瓦，散落一地的鼎罐兵器，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焦味，加上在树洞里藏了一宿，牧仹被呛得咳嗽不已。
他没有哭，也哭不出来了，只是朝着师父住的厢房走去，那里除了几块还在“滋滋”冒着火星的木头什么也没有，于是在门口又停住了，坐在了地上。
昨晚发生了什么？
掌门师父师叔的武功那么高，观内还有一百多号人为什么都...？
凶手是谁？
师弟还活着吗？
越想越头疼，这可能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懂或是能懂的。
半响，一阵刺眼的光射过来，是掌门厢房的方向，牧仹又看了看，起身跑过去。那是一块他巴掌大的铜镜，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金银铜铁烧不坏了，留下权当纪念白板吧，拂拭干净后把它放进了怀里。
接下来怎么办，去哪？
这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而言确实是个难题，但此时，他的肚子告诉他，该去弄点吃的了。在深泉洗了把脸后，牧仹微微颤颤的走下了山。
到了青城，正值逢五赶大集，十里八乡的百姓把各种好吃的好玩的都带进了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刚出锅的猪肉粉条大包，竹簸里一排排的香葱大饼，还有瓦罐里热腾腾的五味羊杂汤...看到这些，牧仹咽了咽口水，在一家饭馆前停下了脚步。
他想过趁小二不注意偷几个跑路，但是平时师父教导的话又回响在耳边“君子坦荡荡”、“大丈夫宁做伯夷叔齐，也不受嗟来之食，不做鸡鸣狗盗”。
“小二...那个...”
“哟，小客官，您这是要包子还是馒头，还是喝上一壶啊？”
“我....我身上没钱，你可以....送我点吃的吗？”
“去去去！没钱瞎叫囔个屁”
“我可以给你干活”
“滚远点，小叫花子”
小牧仹委屈的低下了头，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挂的破破烂烂，全身都是熏黑的痕迹，跟从木炭窑子里刚出来一样，确实像叫花子。正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店内响起。
“让他进来吃，我请客！”
说罢，只见一个金币朝小二头上飞去，店小二两眼一亮，就差没跳起来接了。
“好嘞好嘞，小客官里边请，里边请。”
牧仹怯生生的进进去，原来是坐在柱子旁边的一个人，肥头大耳，锦衣玉帛，身着绸缎，头插金玉簪，腰间还别着镶珠纸扇，看上去很有钱，此时正在盯着自己。
“谢大叔！”牧仹很有礼貌的做了个揖。
“哈哈哈，这么有教养的小孩，怎么会成这个模样？来来来，都拿去吃”
已经饿坏的他迫不及待的抄起半边烤鸡就吃起来了。
“小兄弟，你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吗？”
“嗯”本来下意识的想把真相说给他听，牧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能告诉大叔为什么吗？”
“因为我想习武，可是爹爹非要我读书考取功名，所以我才跑出来找能教我武功的”他抹了抹嘴边的油水，又抓起了大块牛肉往嘴里塞。
“好！够胆大，我喜欢，哈哈哈”
“大叔家那边有很多能教上乘武功的大师父，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留在这里，第一没了任何亲人熟人，第二不安全，黑衣人可能随时还会追杀过来。牧仹没多想就点头答应了。
马车上十几日自然是很无聊，只是透过车外稀稀疏疏的招呼和驿站铭牌才知道他们过了青城，经过了岭西的几个城。马车的摇摇晃晃是摇不醒夜里沉睡的牧仹，但是噩梦除外。经常他会梦见高高兴兴的一踏入青云观，师父一干人都在笑呵呵的站着迎接他，突然从地上冒出大火，把他们的笑都烧的扭曲，转身回头，小师弟也被几个人拎走了，师弟两只手奋力的往外扒，一边还大喊“师兄救我！”。或是梦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他去刺杀一个背着身的女人，但是跳起的一瞬间就被击翻在地，然后便是胸口被压扁了的感觉，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被人扔上马车，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夕阳西下，依稀听到外面有人喊“正宗岭东烧饼”，才知道已经到了这个叫岭东的地方。
“下来”车外大叔朝里边喊了句。
牧仹从车里跳了下来，一阵凉风袭来，让他直打哆嗦。
“你先在这待会儿”大叔摸了摸他的头，还朝他挤了挤眼睛。
“好”
大叔朝河边走去。
虽然是快到晚上，路上行人稀少，但还是可以看出这个地方很繁华，但又不像是一般的集镇。牧仹绕到马车前面才发现，原来还有个大庭院！
“泉～河～山～庄”大门牌匾上写着几个烫金大字。空气中从里面飘来惹人的香味，还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
大叔回来了，手里拿着一袋什么东西，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旁边还跟着一个人，走近了，一身的鱼腥味。
“是他吗？”那人指着他问。
“对，看起来八、九岁，很有潜力，好好培养以后会是你的好帮手”大叔回答道。
牧仹隐约感觉不对劲，难道师父就是这个满是鱼腥味的臭老头？
“你以后就跟着他干活，别想逃走，这里离你家十万八千里，而且到处是我们泉河山庄的人。”
牧仹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要带我找武功师父吗？”
“别傻了，他把你卖给我了，以后好好干，保你天天有鱼汤喝”
老头和大叔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牧仹突然跳起来，一脚蹬下马车，借力飞向旁边的房顶。不料大叔把他在空中给拽了下来。
“放开我，你们这些坏人”
“小子轻功不赖啊，刚才的话不用我说两遍吧？记住了，以后再敢逃打断你的狗腿！”说罢，随手朝他糊了一巴掌，扇的他踉跄了几步，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两人又拿来绳子把他手给反绑了，牧仹徒劳的挣扎着。
“放心，我量他也不敢了。于老头，我这可是帮你了个大忙啊，你看...”
“是是是，莽爷，赶明儿打了大鳜鱼马上给您送去”于老头笑嘻嘻地点头哈腰道。莽爷的手攥了攥钱袋子，大摇大摆的走了。
“走！”牧仹被牵到了一艘渔船旁，寄在了木桩上，老头独自回船上睡觉去了。
入夜了，头顶是皓月星辰，让他想起了以前晚上在青云山顶数星星，那里的星星比这亮比这大，一眨一眨的跟眼睛一样。而此时的他又冷又饿又困，加上被拴的地方是向河中心伸出的木栈桥，河面吹来的尽是冷风，不由的让人缩成了一团，正准备侧着躺下睡一觉。
不远处的河畔有人。
“大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快教我怎么放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拿着个孔明灯很着急的大叫着。
丫鬟很无奈的把灯立好，点上，接着孔明灯慢慢饱满，被风吹着，缓缓歪歪斜斜的升向空中。
“哇～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在这边”小姑娘蹦起来追着孔明灯，丫鬟紧紧的跟在后面。
这孔明灯足足有这个小女孩那么高，用的是蓝底丝做的围罩，顶上还有个红须团，看来也只有大户人家才做的起。
“大小姐不要跑了，很危险，我们回去吧”
话音未落，小姑娘踩在了松软的水边草皮上，滑进了河里。
“啊～～～救——”咕噜咕噜沉入了水下，接着又不断沉浮，不幸中的万幸是泉河不是在汛期，要不早被河水卷的没影了。丫鬟被吓懵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大叫着朝里边跑去喊人了。
牧仹全都看在眼里，急得他使劲磨蹭木桩想解开绑绳，同时大声喊船上的渔夫，可人总是无法喊醒一个打呼声比你叫声还大的人，何况河水声滔滔不绝。
小姑娘越来越近了，挣扎也越来越弱，只看到脑袋和小手时不时露出水，拍打着，伴随着微弱的救命声。
已经到栈桥边了，牧仹脸上全是汗，蹭的木桩吱吱响。已经来不及了，怎么办？！
小姑娘开始被冲离栈桥旁。突然，牧仹朝着她的方向一跃而下，精准的用脚将她夹住，小姑娘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狠狠的抱住他的双脚。紧接着，由于绑绳有限，到顶后将牧仹回头一扯，痛的他“啊”了一声。冰冷的河水不断冲来，加上改得夹住人，这样下去体力很快就会透支的。
“小妹妹，你抓住我，从我脚那边沿过来，然后再踩在我身体上爬上去，听到了吗？”
没有回答。
牧仹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听到了微弱的“嗯”。
只见她瑟瑟发抖的紧紧抓住牧仹，很费劲才趴在他身上，牧仹也费劲的调整自己的姿态，尽力让自己像木板一样浮在水面。
“抓住绳子，慢慢站起来，爬上木桥”
女孩点了点头，刚刚试图站立就差点摔倒回河里。
“绳子！”牧仹大喊。
这次顺利多了，依靠绳子，刚好攀上了桥边缘的木板，可不知是小孩力气太小还是在水里待的时间太长耗尽了体力，始终上不去。
“我喊三二一，一的时候你加把劲就上去了”牧仹在底下鼓励着。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三～二～一！”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握紧绳子，奋力一顶，终于把小女孩送上去了。
然而，他累的瘫昏在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