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山中的一切如同浸泡在浓郁的墨汁中。无月、无星,只有低沉的雷鸣与几近冰点寒气凛然的瓢泼大雨。
周统极力远眺,半山腰上依稀一座轮廓不清的破庙中隐约跳动着昏黄的灯火。虽然好似随时都会熄灭,却让已经失望透顶的周统有了一丝期待。
泥泞的山路,往往都是一步一滑,尽管周统已经极力控制身体的平衡,依然无法在这遍地淤泥的山路上始终保持直立。接连的摔倒已经让他分不清身上哪里是水,哪里是泥。直到他来到破庙前扶住那已经糟掉的门框时,浑身早已狼狈不堪。
“请问有人吗?”
“无主之地,何须多礼。”
破庙内传来一句不算招呼的招呼,其实破庙之内本就没有什么周旋之地,供桌之前,一位一闪褴褛的老者端着酒葫芦,就着身前一碟花生豆似乎正在享受着此刻山雨倾盆,破庙无人的惬意。
“我路过此地,如有打扰请您多见谅。”
口中虽说无主,这衣衫褴褛的老者明明就是摆出一副地主的姿态。见到周统走进破庙,丝毫没有让出地方的意思。只是瞥了一眼眉头微皱的周家三少,抓了抓鼻头指了指另一个墙角:
“你就在那边休息吧,我这人晚上睡觉不老实,容易踢人。”
周统撇过老人所指的墙角,见地上还有水渍不禁有些不快。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本就是闯入别人的地盘,也只好顺从的坐在一旁陷入了陈静。
大门外的雨水此时已经炼成了线,雷光闪耀也越来越紧。雨势之大已是周统平生所见之最,可是一种不安感隐隐在周统的脑海躁动着,仿佛有一个声音反复提醒他,这场雨绝不普通。
轰然间,一抹白中带紫的雷光以万钧之势自高天灌下,所过之处连同空间都泛起了层层波纹与细小的破碎,雨水风声无法阻挡,更何况破庙前那一株歪脖子的老柳树。
天雷毫不留情一击破开了老柳树百余年才成就的粗壮树干,强横之力直接将它懒腰劈开成为两半。
树干轰然落地的声音,让破庙内的一老一少同时身躯一震。老者豁然睁开了原本应该昏黄的双眼,看向一旁的周统,口中不禁喃喃自语:奇怪,为什么目标是他?这少年不似大奸大恶之辈啊?
就在周统感到周身寒冷,准备从幽冥瞳中取出些衣物之际。一旁那位自斟自酌的老者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看样子是要出去。出于尊老之意,周统连忙上前搀扶却被老者嬉笑着多了开去:
“行,老头我算没看错人,我还没到老眼昏花走不动路的地步,不过劝你一句,千万不要睡我刚才睡过的地方。”
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老者摇摇晃晃走出了破庙,等到周统寻思过来扫视庙外,早已没有了人影。
别说人影,就算开启了幽冥瞳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自然是因为天雷本就是阴邪之物的克星。周统看了看老者原本躺过的地方,不禁地面干燥而且一旁还有生火取暖后留下的灰烬。
可不知为何,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那片地方危险至极,千万靠近不得!可是彼岸花三兄弟统统都在休息,那这声音又是从何而来?
雷光再次闪耀,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着整个破庙,只有那依稀可见的轮廓看得出是个人形。而那人形的肩头一块漆黑还冒着徐徐的烟气,还有那依稀可辨的喃喃自语:
“不可视,不可信,不可夺……”
就在周统晕晕欲睡,双眼马上合拢之际。原本含混难以分辨的呢喃豁然成为了洪天巨号,无论破庙还是山野在这浩大的声势中瑟瑟发抖。
“不可视,不可信,不可夺!”
“不可视,不可信,不可夺……这……这不是大罗伏魔印的密咒,是谁在吟诵!”
“不可视,不可信,不可夺!不可视,不可信,不可夺!不可视,不可信,不可夺!不可视,不可信,不可夺!不可视,不可信,不可夺!”
就在周统心烦意乱,几近发作之际。天空中若干道狰狞的雷光涌动聚集,发出了一记毁天灭地的粗壮雷柱。而那雷柱的目标正是周统所在的破庙。
雷光未至,周统就已感受到了这股不曾感受过,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就在他急于离开之际,忽然想到了那衣衫褴褛的老者一再的叮嘱:切莫到他曾经睡过的地面停留,切记!
刹那间,庙外高大的黑影猛然托起双手。一尊通体乳白的巨鼎赫然显现,并释放出了滔天黑焰。
黑焰与雷光相遇的撞击,激起了一环又一环急剧的气浪,气浪所过之处,方圆百里的山峰全然崩塌下陷。就连漫天雨水都生生被逼回天际。
“不可视,不可信,不可夺!”
周统心头一紧,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庙外一个与他紧密联系的存在此时此刻正倾尽全力保护他不受到雷霆的威胁,不禁大吼一声:
“彼岸花,统统给我出来顶住!”
蓝金色的豪光自破庙中所有的缝隙泄漏出来,照耀着周边同时映射出了那一尊与周统一般无二的虚影。正是修行了大罗伏魔印所具有的修罗本尊相。
三朵绝美至极的花朵迎风而涨,层层托起修罗本尊相,无数如花粉一般的存在升腾凝聚于尊相双掌托起的巨鼎中。
巨鼎如同打了鸡血,显露出重重诡异的花纹,终于化作了当日袭击周统那尊葬龙鼎。葬龙鼎酝酿一番,轰然发出了一道无形无色的音浪,正是它的本命神通——碎骨魔音。
气浪一路向上,终于突破了重重云层击中了那遥远的存在。一声清澈之际的破碎声传入周统的双耳,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禁让他目瞪口呆。
一道流星破开云层,带着万钧之势坠落下来。就在周统自觉无法躲避,性命休已之际。修罗本尊相豁然轰出一拳,虽然无法完全阻拦住流星坠落的势头,却延缓了它那致命的速度。
尘土飞扬中,一团光耀至极的存在击破屋顶落在了老者原本休息之地,地面被坠落之力生生击破出了一个幽深的洞穴。
周统不禁咂舌:这一击太过恐怖,若是自己在那地方根本躲不过这致命一击,难不成那老者未卜先知,知道自己有此劫难故意说破?
可是究竟是什么东西,非要自己的性命。就连堪比紫烟仙人存在的修罗本尊相都无法制御?
眼看幽深的洞穴,周统一咬牙跃身而入。
……
大雨早已停歇,城外酒馆里原本那位一闪褴褛的老者早已换下了那身好不协调的行头,伸手在下巴上一撕,人皮面具瞬间脱离,露出了他的真容。
正是天巫门的大长老——风清。
“我久不出山,这鸿雁城俨然成为了赤炎皇朝一介命脉。看来沈阮那丫头的的确确有些能力!”
风清刚刚坐下,就有年轻人匆忙跑了上来,四下一望看到风清后不禁露出一丝喜色。
“师伯,您怎么来鸿雁城了?”
“我只是路经此地,替你师傅看望一下你。看你这速度,移形换影的法术似乎有所精进?”
曾程暗自咂舌:身处仙家圣地,各种旷世仙果当饭吃,日夜不断泡在灵气充沛的书阁中。若是再无精进,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不瞒师伯,前些日子我已进入三巡之境,就连勘地也可做到直视了。”
风清虽然料到曾程的精进,可当他亲耳听到曾程的进步时依然大吃一惊:虽然他主修占卜,对于勘地之术也略知一二。二师弟的移形换影也只是五巡之境,而曾程年纪轻轻就可以做到三巡。这已是开派祖师以下最快的精进速度。而直视又称望气,这就不光是勤奋就能达到,还需要日积月累才能做到以肉眼堪破地下气脉走向。
“莫不是你最近有所机遇?”
面对门派长老,曾程不敢隐瞒只得将周统带他进入落英仙境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当风清听闻周统居然拥有一座仙境之时,饶是他这位见过无数市面的一派宗师也差点一个不稳摔下椅子。
“什么,周统居然让你们进入仙境,你确定那是仙境?”
曾程微微点头:您是没看到那四处圣地满园的旷世仙果,若是再看到书阁中的绝世典籍,恐怕就更淡定不了了。
“周统在哪,我要与他当面谈一谈!”
“师伯,恐怕您现在没有办法与他一谈了,昨晚他离开了仙境,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风清心里一动,连忙询问其中经过。当他听到周统饭桌上的问话时,不禁又气又恼:
“你这孩子,平日里看你挺机灵怎么关键时刻却失了分寸?那周统问你,只是要你表个态度而已。我天巫门在朝中说话也算有些分量,化解他与那邱家之事也只是举手之劳。他还说了什么?”
“只是让邱家那小子带话,说要给的已经给了,以后不要在纠缠他。”
曾程看到风清大长老的表情,也知道自己这次一定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风清长叹一声,心中想到临行前三弟的交代不禁有些黯然:
“孩子,你我都辜负了连长老的信任。事已至此,恐怕我们天巫门与周统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再修复了,日后若再有事,也只能让她出面了。”
“师伯,我不懂。周统他充其量只有个仙境,如今仙境已经归于咱们天巫门,为何还要巴结他?”
“师侄啊,周统他能抛弃仙境独自离开,这本身不就是答案吗?更何况,不久之前他还解开了始祖亲手部下的血脉巫法,光是这个就已经让天巫门那些不出户的老家伙们疯狂了。”
曾程脸上的笑意瞬间垮掉,风清大长老的话如巨锤狠狠敲击在他的脑海:是啊,如果仙境他都不在乎,那么他一定还有所依仗了……难以想象,难道周统手中还有什么绝世奇珍?
他还能破开祖师亲手部下的血脉巫法,那可是以一人之力抗击天道……这还算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