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刻,深渊森林,燥热逼人。
十多颗巨大桷树下,原本的厚厚落叶层,已被梓墨施法清理,低矮草地上现出一面天成石台。
石台正中,三大捆树蚓盘动挣扎,顺藤着目石台外,梓墨布下的树蚓诱饵,三条一组打结难逃,自石台间隔布置,连接四周各处水坑。
陆彦梓墨二人,以小树蓬伪装,藏在远处巨树三丈之上,静身旁观着。
先前,攀树而上时,眼前石台豁然而出,让陆彦惊讶不已,经梓墨轻声解释,始才了然。
原来桷树极不喜水,乃是扎根于石,仅凭晨夜交替时的露水便可生长,因而树皮坚实粗糙,阻挡树蚓在外。只有在降雨时,树蚓才有机会钻入。而树下那些水坑,原只是些小石坑,经雨水常年敲蚀渐大,再由探寻桷树迁行的‘细鳞泥鳅’打磨而穿,于地底深处泥土中筑穴繁生,才有如今样貌。
自梓墨示意等待开始,已经过去多时,此刻二人依旧静观,不能妄自擅动。
起初,只有三处水面上偶尔冒出水泡,而此刻,所有水面都或多或少冒着水泡,但却没有一只桷尾兽浮现捕食,只闻沉闷低鸣声越来越响。
“真是泥鳅吗?怎么听着像是凡间野兽的低吼?”陆彦心生怀疑,“除了桷树生性,梓墨是不是仍有保留,比如即将出现的细鳞泥鳅,并非弱得如他所言”。
“这些家伙!”梓墨虽是咬牙轻骂,倒同时也脸露喜悦之色。
“看出什么了?”
“它们~~~怎么就是不出来,是不是树蚓放的不够近”,梓墨断声言半,其实心里直夸桷尾兽果然精明,先前不出现,是想借幼年树蚓作诱,逮吃些忍不住飞下的鸟儿,后来发现树上鸟儿不上钩,就开始为争抢树蚓壮声势,用自身低鸣的强悍打压其它同类。
“少诓我”,陆彦假意装懂,隐去一句‘落青山呆了两年,我还不懂这个?’,依理断言“它们马上就会出来争抢,现在是在示威”,而后探问道,“接下来便是凶残的争夺场面”。
“......”,梓墨不经意点头,而后转眼看着陆彦。
“必是一番血腥厮杀,不急出手”,陆彦见状,继续探问道,“你父亲说过什么时候出手吧”,接着聚目示意梓墨回答。
“嘘~~~”,梓墨咧嘴抬手,指一下远处,便转头不语。
探问无果,陆彦本欲进逼,却在梓墨所指的水面,看到一条条细鳞泥鳅蹿出水面,各自逮住水坑近前的树蚓,而后回返水中,水面平静后再无动静,“难道我多想了?梓墨只是想用将一些下手慢的最后几只,引到远离水坑的石台上,然后再出手捕捉?”。
自此长久,水坑安静如初,陆彦沉思中闪过灵念,再次低声开口。
“依我看,石头上的诱饵怕是不够。”
“足够,它们极爱树蚓,定会出来”,梓墨知道桷尾兽短时间不会出现,便接话回答。
“石台上,满共就三大捆、七八十条树蚓,虽说这些树蚓粗大,但刚刚那么多只泥鳅,怎么也不够分吃,岂不要正面血拼?”
“呵呵~~陆哥哥,别套我话,就不告诉你”,梓墨霎时吐舌扮天真状,“陆哥哥如意袋放只雀儿,就放那么许久,你在干嘛,不是没不告诉我,哼~”。
“......鬼机灵,我那是在练习,还不是怕你取笑。”
“那原本怕的不来,怎么半路遇到危险后,忽然间变得优哉游哉?”
“我那是~~~嘿!小混蛋,怎么变成你套我话了。”
“嘻嘻~~陆哥哥,告诉我吧,好不好嘛~~~我打小就犯疑心病,对亲近之人更是如此,容不得欺瞒。”
“那你先说一件,咱们交换。”
“好!那丑泥鳅并不叫细鳞泥鳅,而是唤作桷尾兽。”
“我说怎么叫声像凶兽,是不是很凶残?哎,桷尾是什么情况,你不是说成年树蚓的桷皮珍贵吗?当初是骗我的吧。”
“少来!别欺负我年幼,说好的,咱们一件换一件。”
“那好,我害怕是因为......”
“等等,我想问陆哥哥可知‘道息’是什么。”
“......”,陆彦本想自称‘自小不近山林,最怕那种入眼恶心的动物,更别提隐世中动物大的出奇’,不料闻言惊愕,一时愣住未答,心中直呼自己愚钝。
“梓墨没恶意,知道陆哥哥本性良善,才会同行至今,否则村楼门外察觉哥哥毫无道息,心生疑惑时,必当先行离去,又何必耐心等了多时......”
正当梓墨解释,远处低鸣阵阵,水声哗然后,桷尾兽成群结队而现。
二人见状,默契不语,梓墨示意中,在树上快速潜行,来到石台近旁之上的树干后,再又俯身隐蔽,只等群兽前来石台血拼。
不一会儿,各处水坑前,桷尾兽列队爬来,每每为首的那只,便也是队伍中最强壮的,俱是身长一丈有余。
此刻,那些首领们并非带队冲抢,而是慢腾腾压下速度,上下撑开长嘴,更是帘起兽唇不落,两排森森白齿间,粘稠唾液悬垂而连,伸展着四足利爪,左右阔步重重踏下,一双桷尾更是像寻常土蝎一般,弯曲翘起在头顶,尾端肉皮中慢慢探出一截尾刺,晶莹刺尖映光亮闪。
“呷呜~~~~呷呜~~~~呷呜~~~~”,首领当先,七八从众在后,均是凶相毕露。
“先前所见,原来只是些小喽啰,现在首领出来了。”
“哈哈,陆哥哥别急下结论。”
二人耳语间,十二队桷尾兽群,已经爬过百步,聚在诺大石台四周,呷呜声混杂更烈,陆彦忍受不下,两指堵在耳孔。此举被梓墨看在眼里,心有所思。
再看眼前,呷呜混杂声中,已有九只桷尾兽头领,接连落下那对桷尾,合颚之后不再低鸣,而是俯身贴在地面后,领着从众转头离去,疾跑不一会儿,回到自家水坑,默默潜浮水面,只露出一对兽眼,看向远处石台。
“这是怕了,却仍在观望,觊觎着石台上的树蚓”,二人均是如此想着,继续等待。
“呷呜~~~~”
“呷呜~~~~”
“呷呜~~~~”
待呷呜声断,吓退弱敌的三只桷尾兽首领,收拢四足聚力跃上石台,而后首尾相隔围成一圈,先是左行一圈,再又右行一遭,停下后掉转身躯相向而立,悬起双尾亮出尖刺后,便呷声中张开双颚咬战一团。
树上观战中,梓墨扭头,笑眯眯地耳语道,“猜猜哪只会赢?”。
“别闹,若是频繁说话,不怕被发现?”
“不会,它们正杀的性起,即便发现,也是完事再收拾我们。再说了,待会不用它们来,咱俩不还是得下去。”
“好~~吧,你先选。”
“嗯~~~左脸颊有伤疤的那只。”
“照我看,是另外两只年轻桷尾兽中的一只。”
“到底哪一只?”
“其中一只。”
“陆哥哥没劲!”
“跟你没选同一只,没劲什么!”
“好吧。那我们再猜猜,最终赢的会带走多少树蚓?”
“这还猜什么!肯定全带走。”
“嘻嘻,我猜,就带走一条最粗的树蚓。”
“你真可爱,而且天真~~”,陆彦笑着捏了一把梓墨的小脸儿,因为在他看来,哪有赢了才带走一条树蚓的,再粗也只是一条。真若如此,岂不是还要战上八十多个回合,才能将树蚓一条条带走。
此时石台上,混战一番后,三只桷尾兽散立如初,左脸伤疤的那只灰黑桷尾兽大气未喘,而另外年轻两只,已是嘴巴大开大合,费力吞吐着空气。
“看吧,你那两只就是没有我的‘伤疤’有经验,太年轻也不够强壮,肯定不行。”
“别急,慢慢看着...”
“呷呜...”
话声未落,战况突转,石台之上,不再三方鼎站,那两只年轻的桷尾兽并立一方,呷呜声出一刻,左右攻向‘伤疤’。
梓墨眼见为实,已由窃喜转为惊讶,‘桷尾兽还知道合力抗衡强者?父亲从未提过’。
攻势乍现一刻,老练的伤疤,已然沉身跃起,半空中震腰甩尾,只在一瞬,亮闪双刺没入右侧一对兽眼,强健双尾顺势再甩,那中招的年轻桷尾兽,于嘶鸣声中飞离石台,重重砸在台下石面,两股鲜血自眼孔射出。
血气传来,台下三队从众呷呜声起,但却只有伤疤的手下蜂拥而上,各寻时机扑上,撕破伤兽的喉间细鳞,待其断气后,拖回队列原本所在。而另外两队桷尾兽,在旁干看着,直到伤兽被咬死拖走,才算心甘,继续看回石台之上。而伤兽已死,它所带领的那队,个个窜回水坑中观望。
再看石台上,灰黑‘伤疤’趴在一角,左侧脖颈处,两片鲜血浸出,顺着细鳞纹理染红着身躯。在相对的角落,那只黢黑的年轻桷尾兽,正站的四平八稳,蓄意摆足了架势,显然察觉一击得手,此刻正呲牙试探着‘伤疤’。
不一会儿,‘伤疤’拖着受伤身躯,摇晃间站起,张嘴扑向‘黢黑’,可惜伤身乏力,被‘黢黑’轻松闪过,而后甩尾补刀,刺入原本伤口处,瞬杀断气。
“呷呜~~~~”,‘黢黑’跃下石台,嘶吼名威。
台下‘伤疤’从众,见状纷纷逃回水中,‘黢黑’的从众,则是呷呜附和,而后分工拖着两具首领尸体和所有树蚓,跟在黢黑身后,缓缓趴向水坑。
眼前一幕,梓墨看的惊心,“要么示弱旁观,要么宣战而出。示弱,尚可留存惨过,宣战,便无退还之路。这与父亲所言的道家修炼何之途,是何等的相似”。
“梓墨~梓墨~,我们还不出手?”陆彦见梓墨呆愣,轻声喊着,抬手指着桷尾兽队列,“慢了,可就进水里了”。
“呵呵,陆哥哥,还记得我们打的赌吗?”
“...不抓算了,反正我不着急吃肉。”
“陆哥哥莫急...算了,你赶紧往上爬,越快越好”,梓墨笑着举手响指,不待陆彦反应,施展如意决,踏着如意袋急速往上。
“呼~~~~~~轰~~~~~!”
一团庞然大物,于呼睡声中,砸在石台上,吃痛醒来刹那,发飙狂甩,现出原本模样。
“靠!最粗的一条!”
陆彦慌乱中手脚并用攀爬往上,忽地急中生智,唤出如意袋在手,驭行意识不断,凭着如意袋拉扯,脚踩树干往上跑去,其间不忘破口大骂,“梓墨,你混蛋!”。
“哈哈哈,赶紧跑吧。”
“你混蛋!”
陆彦脚下不停,快与梓墨汇合时,好奇回望一眼,正瞥见黢黑带众扑咬成年树蚓,被甩飞后再次嗜血杀回,那场面似一群小蚂蚁在啃咬大肉虫。
而在这时,下方传来一声震林怒吼,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