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责任
一阵错愕的沉默,赶在有人********的低头轻咳之际,喜环食指弯曲轻轻敲击着红木的办公桌,声音清脆而响亮。
“请问张经理,如果有一只穷人家的狗偶然被富人家夺走去养了几天,被找回来时,反而对主人家横竖看不顺眼,处处以以富狗自居,好像比人还要高上一等,这样的狗,您对它有何观感?”
如此明白的损贬,与唇边的冷笑相映成趣,还挑衅地双手环胸,等看眼前的香港佬如何还招了。
亏得还是市场部的经理呢,竟然一句话就堵得哑口无言了,难怪公司业绩呈下滑状,一径推到别的缘由上头,谁会信了?倒是提醒了她将来创业时市场部经理一定要以之为反面参照物,相信至多只会有两成的机会验证她的眼光不佳。
找不到适合的话来反驳的直接下场是脸憋到通红,在一帮同级和下属面前很没面子。活该!谁叫他有公事上的分歧不好好解决,反而蹦出一句“大陆人”来自取其辱。
“ECHO,你不要太过分!”
红着脸愤愤地离开,身后的秘书颜颜无奈地看她一眼,也匆匆地跟着退出。
说话爱挟带英文也是这类人的通病,他的大名张德福不知有什么不好,让他讳莫如深到连别人的中文名也不愿提起的地步。
女秘书红旗悄悄靠过来,看看半开的门,低声附耳:
“不怕他报复?”
“那可真是没法子的事了!”
又是一丝冷笔,除了轻蔑,找不到一丝害怕的成份在里面。会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干脆也走人了事。
红旗收拾起桌上摊开的文件,部门经理陆续离开,会议室的气氛轻松了起来,刚才的事自然成了讨论的热点,一席酸溜溜的话剌耳地飘过来,
“也就是仗着平级关系,换做是她顶头上司的话,大概就不敢开口了!”
更令人气愤的是这种不辩黑白的话竟然是纯正的京片子,敌人的枪林弹雨也比不过自己人的临阵倒戈来得让人气恼。
红旗抱起文件夹,从谈话者身边经过时停了一下,甜美一笑。
“我想,就算你是他上司,也不敢这样说的,我赌十块钱,你跟不跟?”
凫袅走开,不理会身后又有怎样的闲言碎语跟上来。感觉超爽!
喜环说的对,有委屈为什么不表现出来?压在自己心里得了内伤只为落得个表面的相安无事值不值得?而且说长道短者大多附带欺软怕硬的恶习,对于不肯平白受他们气者,反倒会忌讳几分,又是一则职场怪现象。
走回办公室的路上,不巧正看到市场部经理室里颜颜拿着文件退出来,狼狈的样子由额前散落的一丝秀发便可轻易看出,红旗迅速别开脸,不想再给她难堪。
推门走进办公室头上用不透明玻璃隔起来的经理室,喜环已不受刚才事的影响,专心投入工作中,见到红旗进来,吩咐:
“这件案子就按咱们的方案来,不用再去跟人商量,直接报到总经理办公室去,有人不服的,让他自己去说。不是总经理自己找上门来不必理会。”
“好的,不过我想大概不会有人有异议了,有异议的人也只敢在自已家里撒野找人出气罢了。”
喜环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沉默了一下,缓缓吐出几个字。
“人各有志,没法子的事。”
论起她和颜颜的关系,不只是同事那么简单,两人足足做了四年的大学同学,在大学期间,两人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论成绩,总是颜颜第一,她第二,有着令人惊艳的外表的同时还拥有出众的头脑让喜环分外乐于亲近,何况人又是那么的随和,几乎以为世上不会再有比她更完美的女人了,唯一的缺点——对男友的过分依赖也在众多的优点面前也变得微不足道。毕业后,双双受聘用于这家通迅器材公司,凭的是自己的优秀实力,可是,五年下来,相较于喜环的步步高升,在两年前坐上部门经理的位子,颜颜仍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员,不思进取。喜环始终不能理解,好好的一个女强人,并不是没有能力养活自己,为什么要做贱自己甘心当一个香港已婚男人的小老婆,为他扛起生活和工作上的担子而毫无怨言?活得快乐也就罢了,偏偏谁都看得出来那个男人并不当她是宝,活得像个怨妇似的,观念上的差异,终于使两人渐行渐远。并不同情她,一个人连自己都不为自己着想,别人同情也没有一丝的用处。
说起她所在的这家公司,有些怪现象也让人啼笑皆非。董事长是香港人,公司的香港雇员竟也连带地提升了身价似的,身为上级的高高在上,只见得到鼻孔;身为下级的也不见得有多客气,那个上司会主动对他恭恭敬敬,平级呢,刚才不就是一例了?身在中国的首都北京城里,会发生这样的事,真叫可气,造成这种情况除了那些香港佬自己搞不清楚状况,自诩为龙的传人的同胞的默许绝对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除了自己不去纵容这种风气,对于别人,也只得当做没看到,忍到无可忍,大不了就出去自己创业,她不是那种委屈求全的个性,且有能力去傲。
一个男人,但凡对于即将就任的工作胸有成竹了以后,来到新的工作环境,第一个要注意的,百分之百的是女人。
办公室之花在乍见之下果然亮眼的很,温柔甜美,真正水做的女人,可惜第二眼已引不起人的遐想,谁都看得出,这个女人无论身与心都被LIEO牢牢控制住了,虽然谁也不明白中年发福又有老婆孩子的LIEO魅力何来。
相较之下,反倒是另一位女强人的名字在男职员口中出现的更为频繁,情绪已不单限于对漂亮女人的渴慕,奇异又复杂地汇集了敬佩,忌妒,甚至记恨等多种观感,虽然还没有正面接触这位公司唯一的女性部门经理,光从同事口中得到的讯息已够人浮想联翩了!从香港总部调来两周,工作已经步入正轨;大方请客,酒吧KTV同进同出几次之后,与同事的关系已如相交几年般顺畅,当然也听闻了她与LIEO在办公室精彩的一役——足以解释为什么LIEO每次提到她总是咬牙切齿般痛恨。
正好,眼下就有这么个机会让他与她共事。
“咚咚——”
敲门的声音响起,女秘书红旗探头进来:
“经理,市场部的特助说有公事要和您谈,他要现在见你,请他进来吗?”
市场部特助?喜环从公事中抬头,脑中浮现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庞,这人两周前从总部调来市场部,名片上印的职位是“市场部特别肋理”,在他之前公司里并没有“特助”这一职位,可见其地位超然,他的到来,是表示总公司终于对市场部有所动作了吗?
“请他进来。”
几秒钟后,那个英挺的男人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含笑而有礼的自我介绍:
“张经理,你好!我是市场部新来的特助,你可以叫我子佑。”
没有恶心的英文名字,先就为他赚得一个十分,不可否认她是因为同胞们过分地推崇洋名而对此厌恶至极,自已的国家,自已的公司,用母语交流的环境,有什么必要彼此间非要称呼英文名?国际化也不是这么个“国际”法,国外的大牌名星进入华人市场,也没有先取一个中国名字来讨好观众,可见不是必要,而是崇洋在做祟。
“林特助,你好!请坐。”离开办公桌把他带到沙发上,红旗适时地送上咖啡,然后退出,带好门,留给两人安静的谈话空间。
没有多余的客套,他开门见山。
“关于上次的这份广告推广方案,我个人认为做得很好,可是,市场部并没有给予很好的配合,确实是一个遗憾,所以呢,我接手了这个任务,拟定了这个两个部门合作的新方案,不知您有什么看法。”
递上随身携带的文件夹,林子佑靠向沙发背,端起咖啡浅啜,同时等待她的意见。
正是上次不欢而散的例会上讨论的那件案子,喜环细细浏览一遍,方案自然是无懈可击,比之她一个部门的努力效果要好的多。这位特助的能力比他的上司张德福先生可是好太多了。只是,他做得了谁的主?
“这个意见,是张经理的意思吗?”
林子佑微微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
“我是代表市场部而来。”
这就够了,喜环合起文件夹抬头看他。
“可是,我之前以为市场部并没有配合的意向,已经上报了我的方案,这个问题——”
“交给我,”林子佑的满满的自信由笑容中传达,“以后几天,大概要与你商讨方案的细节,希望我们会合作愉快。”
他根本已经是胸有成竹了,这真的是区区一个特肋可以掌握的吗?对他的身份在脑中产生打上一个问号,她伸出手与他相握:
“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方案大获成功,施行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一向不苟言笑的董事长在月结会上也破例露出了笑容,提名表扬了市场部与广告部,不过,市场部那头的功劳全部落在张德福的头上,喜环偏头去看,林子佑静静地坐在那里,嘴角吟着一丝笑听着,眼光投在空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半年欧洲的推广计划,希望市场部与广告部还能拿出有效的方案来,散会。”
所谓冤家路窄,在于其中一方有意而为的挑衅。正走到会议室的门,张德福带领的市场部一组斜插过来。
“ECHO,恭喜你!”
“彼此彼此。”她退一步,让他们先。
“哼,看你得意多久!”拉下脸来,率先走出门去,对于那次的不愉快,偏偏是这个自取其辱的人在念念不忘。
紧随其后的照例是颜颜愧疚的目光。她转开头去不看,再回过头来,身前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喜环,犯不着理他。”
“我还好啊,倒是你,子佑,整天与他相处,比我困难的多。”
喜环绽开微笑,为张德福生气未免抬举了他。这一段时间的合作,彼此欣赏的两人之间建立起了比同事更亲近的情谊,私底下可以自然的互称姓名。
“子佑,你为什么帮她!”在自已的办公室里,张德福忍不住抱怨。他虽然能力不佳,但还不至于为了不属于自己却安到自己头上的功劳沾沾自喜而不感到羞耻。
对面的沙发上,子佑露出一个淡笑。
“我不帮她,你会很糟糕。”
张德福无话可讲,事实如此。在外人眼中看来,子佑是他的下属,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总公司原是董事长特助的他是派来检视自己工作的,要不是他的父亲在公司zhan有相当比重的股份,他早已同别的能力不佳的人一样被FIRE,子佑的到来对他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再不小心些只怕最后也难逃相同的命运。
只是,就算他最后被FIRE,也不会让对不起他的人好过!
“好了,终于大功告成,没有意外的话,这个方案明天就可以提交董事会批准了!”长出一口气,喜环端起咖啡来饮,眉头一下子皱到一起,咖啡早已冰凉了!
“凉了是不是?走,我请你吃顿好料,算是对咱们辛苦工作的慰劳。”子佑拿起西装外套提议,袋里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通话只持续了一分钟,子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喜环走上前。
“怎么了?”
“有件急事,我得马上赶去,晚饭得取消了,你去楼下随便买些能吃的东西上来,我马上回来,可能要干个通宵了。”
没有追问为什么,喜环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去拿钱包,子佑心中一暖,转身冲出办公室。
公司办公大楼的顶层天台,入夜的凉风让他没穿外套的他感到一丝冷,在天台沿边,找到了那个只着套裙的楚楚背影。
“颜小姐。”
“你来了。”颜颜拨开风吹到脸上的发丝,把手中的档案袋交给他,“这就是你要的东西,快,不然来不及了。”
子佑接了东西,却没有马上离开,盯着眼前低着头显然经过苦苦挣扎的女子。
“你在这里吹了一晚上的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知道了不会放过你。”
颜颜摇摇头,双臂环抱着胳膊。
“不要问了,求你离开,快点!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子佑不再说话,将臂弯上的外衣披在那个瘦弱的肩膀上,转身离开。身后传来的声音又把他唤住。
“林先生,这件事,请不要告诉喜环。”
“为什么?”
“实话告诉你,我和喜环本来是最要好的朋友,是我不争气,让她看不起我,”颜颜抬起头,坚定地直视他的目光,“我不想让她内疚,所以,这件事,请替我保密。”
子佑深深凝视着这张隐藏在风吹乱的发丝间楚楚动人的小脸,这一刻,她因坚强而绽放了绚人的美丽!
“我会的。顺便说一句我的心里话,你太美了,他连你的一根脚趾头也配不上。”
“太过份了!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情报私藏起来,让我们整个方案的方向全错!为了陷害我,他居然不顾公司的利益!”
子佑看她一眼,还好,她在气愤之中,忘了追问是谁提供的情报,不然,以她的聪明,很容易想到最大的可能。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们要分秒必争,来吧,算做对自己的一个挑战!我们一定行!”
喜环看向他,这一刻,他坚毅的面庞帅得令她的心砰然动了一下,克制自己的杂念,她点点头,与他一同投入方案修改的准备工作之中。
子佑整理着手上的资料,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心里已满是愤怒的雷霆。等这件事结束,也到了张德福该离开的时候了!
当方案获得通过的消息确确实地从董事长的嘴里说出,喜环的感觉如虚脱了一般,几日的辛劳终于得到认可是最大的喜悦,接下来的论功行赏显得微不足道。而市场部经理张德福竟凭这一“功劳”调回总部,空下的职位由林子佑来接任。明升暗降,公司果然不会任人吃闲饭,这样的举动也算为他留足了面子。
对比当事人的脸色铁灰,他旁边的颜颜脸色竟是刹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鬼一样!喜悦荡然无存,看向子佑,升职的他脸上不见一丝雀跃,反倒忧心忡忡地把目光投向颜颜,喜环收回目光,这一次,心中掠过的是一阵阵的剌痛。
散会后,走出会议室,子佑很自然地走在她的身边,快走到办公室的门口,喜环转身对他微笑:
“恭喜升职了,晚上我请你吃饭,为你庆祝!”
三米远处的市场部经理室里传来物品洒落的声音,两人转过头去,再转过来时,都有了一些不自然。子佑微微一笑。
“不用了,我是说,改天吧,今天我还有别的事情。”
“好的,再见。”
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心,莫名的沉甸。
半夜三点,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睡梦中的喜环。猛地坐起,还没接起电话,心中已涌上不详的预感。
“喜环,是我,子佑,你快来滨海桥,颜小姐也在这里!”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焦急的语气让她完全没了睡意。
电话那头的子估深深吸了一口气。
“记得上次我在最后一刻得来的资料吗?是颜小姐——”
“等我,我马上到!”
聪慧的心思早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丢下电话,她连睡衣也来不及换就奔出家门。
平时要半小时的车程不可思议的以十分钟飙到,穿着睡衣的她把车扔在路旁,光着脚跑到桥旁,白得耀眼的路灯下,两个人在那里,颜颜呆滞地坐在水边,肩上披着子佑的西装上衣,而子佑,站在旁边,一身的湿漉漉。
看到她,子佑大步走过来。
“她身体没有问题,就是不肯说话,仿佛没有知觉一样,我实在很担心——”
喜环越过他径直走向水边坐着的颜颜,使劲把她扳过来,她没有反应,死气沉沉地任她摆步。
最看不得她这副没用的样子,喜环使劲摇着她的肩膀:
“你要死是吗?就为了那么一头猪?你去死呀,再去跳河,这么没有出息,活着有什么用,去呀,去死!”
使劲把她向水推,她仍是没反应,面朝下地躺在那里,像死人一样!
“喜环,不要这样!”子佑过来要阻拦她,被她推开,跪在她面前把她抓起来:
“我告诉你,你根本不爱她,你只是想找个人依赖,想有人爱你,对不对?既然这样,我也可以,我来爱你,我来对你好!我做你的依靠,我做你的男人!”说完,冲着她的红唇吻下去,坚定地,不容她反抗的!颜颜从最初的没反应,开始反抗她的唇,喜环的手死死定住她的头,不让她躲开,终于,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喜环的怀里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站在一旁的子佑,抬头看天,不让眼中的湿润有机会突围。
把颜颜安顿在自己的卧室里,换下已经不成样子的睡衣,喜环才走出来,轻轻带上门。
“她睡着了,明天就会好很多。”
“那,你也睡吧,我先告辞,你也累了。”子佑从沙发上站起来。
“子佑,”喜环看着他,半晌才低低吐出几个字,“颜颜是个好女孩。”
低下头,感觉到他已经来到身前,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喜环,你不能这么自私,颜颜不是我自己的责任,要说,她应该是我们两个的责任。”
惊疑地抬起头,迎到他含笑的目光。
“傻瓜,听不出来吗?我是在向你求爱,这个时机可能选得不太好,可是没办法,经过这个晚上,我发现我对你的爱已经无法掩饰了,再不说出来,我会爆炸。”
喜环闭一闭眼,泪,不可抑地顺着眼角落下。子佑轻轻揽她到怀里,感觉她的身子在颤抖。
“我不敢这么幸福。”
“我们必须这么幸福,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你的朋友颜小姐,我们必须示范给她,告诉她什么是真的幸福,才能帮她找到幸福,亲爱的,这是我们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