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大雨过后，高三年级的黑色一月很快就来临了。
一月十二日11点半。
参加冬季联考的高三学生像一群发了疯的蜜蜂，“嗡嗡”的杀出考场。
立刻，考场外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有抱怨的；有满足的；有哭声；有笑声；更有欢呼万岁的声音。
叶灵生把那堆复习资料扔上了天空：“解放了！”
一个同考场的难兄难弟拍拍他的诀：“终于解脱了。”
“是啊！耶！”
一帮同学开始跳迪斯科，大疯狂。
叶灵生挤出列为考点儿的习川中中学，他吹着口哨，吹的是九八年世界杯主题曲《生命之杯》。
他才不管考的怎么样呢，大不了，夏天的时候再努力一把。
他仿佛已经在球场上飞奔，足球就在他脚下旋转一样。
过了地狱式的补习生活，他像是重见天日的囚犯，现在只想和好友一起去踢一场球。
狄扬悠然自得的从音像店前走过。
“这些年，一个人，风也走，雨也过，有过痛，有过错，还记得坚持什么……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
他不由驻足。
停了片刻，他走进去，开始翻看ＣＤ碟。
音像店的老板当他是熟客，乐得眉开眼笑：“哟！考完了？怎么样啊？要哪盘？”
狄扬一边挑选ＣＤ，一边哼歌，一边与老板闲话家常，看不出他居然这么能干，可以一心三用。
魏震骑着自行车与风去追逐。
陈汐坐在车后座上，用力抱紧自己的书包和魏震的腰，还不时按按头上戴的小红帽。
与风去追逐，她和魏震都好满足。她觉得魏震的车子像是已经飞起来了。
叶韦欣一边走一边拔着花花草草，很少注意别的什么。她已经将高考的事儿忘到九宵云外去了，专心侍弄她的花儿和草了。
一家冷饮店。
姚清和两三个同伴坐在靠柜台的地方，她贼贼的笑：“今天我请客。”
萧梦不相信的看她：“昨天你就指定要来这家冷饮店，到底玩什么花样呢？”
章小亚也道：“算了算了。只要能摆脱林祺生就行了。”
“对呀，小亚这半年可被大红人追得好惨。”萧梦打趣道。
章小亚涨红了脸：“什么大红人，烦都烦死了！你也来取笑我！小梦，你太过份了！”
“别吵别吵！”姚清把盘子推到小亚面前：“草莓冰淇淋，香蕉船子汁！小亚，你的！”
“哎！”
“樱桃汁，小汉堡！小梦！”
“谢谢！”
姚清把自己的盘子接过来：“这里的冷饮很好吃的……咦？”她像是被别的什么给吸引过去了。
“看什么呢？”两个好友向同一个方向看去。
萧梦惊呼：“那不是魏震学长吗？那个女的是谁？以前没见过！不过，好像和学长很亲近。”
章小亚道：“听说学长在滨城读高中时就有了女朋友。他转学时，女朋友好像也从滨城转过来了。”
“是吗？长的并不好看嘛！虽然瞧上去很特别，但……怎么会这样？那女孩子是谁呀？她平时一定不敢露面，不然，怎么都没见过？”
“怎么没见过，她好像是咱们学校高中球队的经理人，学长们好像都挺喜欢她。据说像个男生一样。”
“是吗？学长会不会考白阳大学部呢？”
“白阳不允许人材外流的！”
“谁知道呢？”
几个小女生叽叽喳喳的猜想着。
魏震和陈汐已经买了冷饮。
魏震到柜台前付钱。
姚清走过去：“学长。”
“姚清？”魏震显得很意外：“你也在这里？”
“我哥哥的死党在这儿打工，来捧捧场。”
“噢。”魏震刚要转身，姚清道：“学长，那是你的女朋友吗？”
“女朋友？谁呀？”魏震一面张望一面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要叫我学长，叫我魏震就可以了。”
“嗯。”
姚清道：“站在那儿等你的那位大姐姐。”
“啊，她是我的朋友。对了，我先走了。”
“学长慢走。”姚清道。
魏震看看她，突然笑了：“真拿你没办法。我走了。”他转身去找陈汐。
姚清看着他走出店门，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
魏震刚走到陈汐的身边，他看见泠然恰恰从陈汐面前走开。陈汐还笑着和他告别。
“陈汐？”
“魏震，刚才那个孩子好可爱哟！明明是他帮我捡了东西，他还对我说谢谢。”陈汐笑的甜甜的。
“他说他是打工的。啊，再见！”陈汐一边跳上车，一边与泠然告别：“魏震，那男孩真可爱！”
“是吗？”
“那当然！”
陈汐搂着他的腰：“我想我们能成为非常好的朋友，真的！”她歪着头，风吹起她头上浅粉色的缎带。
“是吗？作好朋友？”魏震更加用力蹬车。
“哇！要飞起来了！”陈汐抱住头。
魏震想：“真的能成为朋友吗？小汐或许会如愿吧。”
他想起叶灵生和狄扬：“朋友，好朋友。”
车子骑得更快了。
忙碌了一天的泠然回到姚雨的家中。他拿了自己的衣服跑到浴室洗澡去了。
姚雨冲正在作例行功课的妹妹施压：“你今天又跑到泠然打工的地方吃白食了？你这个小丫头，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收敛点儿呢。”
他叹一口气。
“我是要付钱的嘛，可泠然他不让！”姚清撅起小嘴：“哥哥，我并不想沾他的光。”
她向着姚雨撒娇：“相信我，哥哥！”姚雨叹了两声道：“你这个滑头，明知道他不会让你付钱的！可是，你也要适可而止啊……泠然虽然吃住在咱们家，但他很要强的，一直坚持自己打工赚钱，还要给妈妈伙食费……别欺负他。”
“我可不敢！我哥哥会把我吃了的！”她做了个逃跑的动作，姚雨无可奈何的笑了。
泠然洗着澡，他盯住被水汽弄得模糊了的镜子。
镜子里那个男孩一脸忧郁。他不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开怀大笑过了。
他想起今天在冷饮店碰见的一男一女。女的看上去一派天真烂漫，而男的……他可以肯定对方是完全卵化。
他也知道终极卵化是可以完全隐住气息的，像狄扬那样。
他怕，怕十二年前的经历再度重现，他怕叶灵生所说过的每一字句，他怕……泠然用湿毛巾擦脸，镜子里一双紫藤色的眼眸令他想起九年前自己被领养后发生的事情。
“小然，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小胖？”水雾中一个小女孩的脸那样清楚，她怀里抱着沾满鲜血的小狗，质问跪在地上的小泠然：“为什么要杀了小胖！你，怎么会有那种怪物力量？”
小女孩在哭：“小胖是那么的想和你亲近，你为什么杀了它！”“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小美！”
小泠然跪在地上，痛哭着：“不是我，那种怪物力量不是我！”
……
“妖怪！他是妖怪啊！”
……
“打！打他！他杀了小狗！”
……
“紫眼睛！紫眼睛！”
……
小小的泠然被小伙伴围在中间，满脸的泪痕，白色有Ｔ恤衫上染上的是小狗的血。
他哭着在为自己申辩着：“不是我！不是我！”……小胖是除了姚雨之外，唯一会主动和他亲近的朋友，他怎么会杀死小胖呢？……
泠然靠着墙壁，一任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低声道：“不是我啊，小美……”
突然，他耳边响起了养母那尖锐的叫声：“妖怪！那孩子是个妖怪！”
……
“妈妈……”泠然坐在了地板上：“我不是……”他又听到尼可拉的声音：“多美的一双眼睛，紫藤色的眼睛……好漂亮啊……”
“不！不要！”泠然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紫色的眼睛，一双恶心的眼睛！从未有人夸赞过的一双眼睛，第一次被称赞，却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那时还只是个孩子……”
他抱头：“不，妈妈……然然不是怪物，然然不是啊……然然会很乖很乖……所以，请妈妈不要讨厌我……”
姚清从写字台旁站起，看见泠然从案头拿起眼镜戴上。
“泠然！”
“嗯？”
“你配付隐形眼镜吧，不然眼睛就变形了。”
“那没关系，我可以停停戴戴的。”他梳着头发。
“那样对眼睛不好！”姚清喊道。
泠然梳好湿碌碌的头发，转过头，笑道：“你怎么好像个管家婆一样。以后看你长大了谁敢要你。当心交不到男朋友啦。”
“泠然！你好坏，竟敢取笑我？”姚清双手叉腰又笑又叫，好不热闹。
这时，姚妈妈苏玉珍在客厅叫道：“吃饭啦！”
“哎！”两个人走进客厅。
苏玉珍向四周看看，道：“姚雨去哪儿啦？”
“咦？刚刚我，啊，哥哥刚刚还教训我呢！”姚清夹起一块排骨，趁泠然不注意的时候放进他碗里，又夹了两块分别放进母亲和哥哥的碗里。
这当口，姚雨从浴室走出来：“你忘了东西了。”他把表递给泠然。
泠然接过来，随手放进衬衣口袋。
姚雨坐在妹妹面对：“咦？谁挑的！妈？”
“阿姨？”他和泠然异口同声。
苏玉珍正忙着把汤勺出来，头也没抬：“怎么了？”泠然和姚雨立刻看向姚清。
姚清“嘿嘿”一笑：“不是我！”
“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丫头！”
姚雨和泠然同时说着话，各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姚清碗里。
姚清扒了口饭道：“我这叫做名利双收！”“收你个头！”姚雨出手教训骄傲的妹妹。
“妈，哥又欺负我！”姚清又故伎重施了。苏玉珍笑着摇头。
她看见泠然一直低头吃饭，问道：“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的话叫姚雨明天陪你去医院作个例行检查？不舒服的话就说，都是一家人。”
“嗯，我会去检查一下的。谢谢阿姨。”泠然挑了一筷子的青菜。
“别光吃菜，多吃点儿肉！阿姨特地做的排骨萝卜汤，来，多吃点儿，喝汤啊！”她又转向姚雨：“小雨，你也是！男孩子好动，多吃点，不够锅里还有！不要学你妹妹减什么肥的……”
“妈，我哪儿有！”姚雨被泠然笑的发窘，申辩道。
苏玉珍才不理那套，又对姚清道：“小清，你也别给我节食！都瘦了一圈了！”
“妈！人家都长胖了！根本就没瘦嘛！”
“胡说！连你最喜欢的巧克力都不吃了，还不是在偷偷减肥？长身体嘛！要那么苗条干什么！然然，多吃点儿排骨，喝汤啊！别老盯着青菜！……小雨，锅里还有饭，给小然再盛一碗去！小清……叫你吃饭，你在看什么？要是你爸爸今天在家，又要教训你了！吃饭不要东张西望……”
……苏玉珍不住的给三个孩子挑菜，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