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澈在以他为中心的塌陷坑里爬了起来。还好这里是树海,地底被茂密的树根网织在了一起;而且上周下过连续几天的细雨,使泥土变得松软,地表不至于被毁坏到无法复原的地步。他边拍打着身上的蘑菇青苔碎木片,边向男孩的方向走来。
鹏鹏在荀澈跳下来不久后,就已经撞到了树王的树干上了。它在荀澈的头顶,呆滞的大脸贴着树王的树干,边“噗噗”地漏气边慢慢下沉,样子超搞笑。
荀澈伸出左手,并扯了扯缠在他左手上的绷带,他边走边抚摸着沿路东倒西歪的巨树;在他身后,原本都已倾斜的树木,宛如对大将行礼的伤兵,它们努力地缓缓挺直了自己的身躯。
那个男孩怔怔地坐在地上,眼角含泪,面无表情,着实吓得够呛。
“还好没伤到你,要不今天就没人帮我带路了,那可就麻烦了。”荀澈拎起瘫软在地上的男孩,跟甩破抹布似的甩掉他身上的树叶尘土,然后把他杵在了地上;男孩被荀澈这么一倒腾,虽然有些摇晃,但勉强算是站起来了。
“你……”男孩缓过神来,向荀澈开口道,可他才只说了一个字,荀澈就突然转回身去,向树王跑了回去。
没过一会儿,荀澈便折返回来。在他头顶,一只小鸟像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边盘旋边吵嚷:“天真!你都看到我了,怎么不打我一巴掌让我停下来啊!害我撞到了树上,拿自己的脸磨着树干落下来的!磨了几十米,毛都磨掉了!你知道绒毛对于鸟类来说有多么珍贵吗!”
“我在忙着救人啦,哪有时间打你啊!噗,再说,掉几根毛也不比挨一巴掌差很多吧!你这毕竟还算自动关机,我要打你一巴掌让你停下来,就是那什么……强制关机了,对不对?这对你更不好吧,鹏鹏!虽然我也不懂是不是一样,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根本就不一样!我又不是机器!我说……”
鹏鹏还没生完气,但当盘旋飞着的它,看到了杵在那里的男孩后,突然大吃一惊,停了下来,话锋一转:
“鹏鹏?!谁是鹏鹏啊,混蛋!我说过几次了,我叫西撒啊!”鹏鹏收起翅膀,落到地面上,一跳一跳地走向男孩,问道,“你是谁啊?”
荀澈咧着嘴偷乐,他庆幸鹏鹏不但转移了注意力,还帮他问了个有用的问题。
“我叫林南。我是来接天真道长的。”说完,男孩扭头看向荀澈,“你……你就是天真道长吗?”
“不要叫我道长啦,你这家伙~”荀澈每次被这么叫都会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被人叫做道师,他心里其实会爽的不得了),“我姓荀名澈,字天真。我现在还只是个灵师,根本算不上是道长啦。虽然,通过下周的考核之后,我就是道师了。”
“好厉害,你这个年龄就要当上道师啦?!而且,这么早就有字了?”男孩兴奋地插起话来,刚才的恐惧似乎因为荀澈的及时救援而烟消云散了。
“我的字,”说到这个,荀澈清了清嗓,露出了淡淡一笑,“是我父母十年前就留给我的了。”
虽然已经过去十年了,但每次讲到和父母相关的话题时,荀澈的内心还是会翻江倒海。那是感伤与怀念混在一起的感觉,在这两种感情的深处,是他对父母的爱和敬仰。
所以,每次说到父母时,荀澈哀伤的语气深处,总是充满了骄傲。
(能有这样的父母,能有过这样的父母,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光荣、最幸福的孩子,你们可不要觉得我会认为自己很可怜!)
“是这样啊……”男孩低下了头,不再说这个了。
“对了,我其实是来接你的,大哥哥!我一直在看有关你对抗百鬼的新闻,你是我的偶像!而且,这回你不但帮我们村子除掉了妖怪,还救了我的命,我不能让你就这么直接走了,来我们村子吧!我要请你吃饭!来吧!”可能是因为发现荀澈和自己年龄差不了许多,林南也就没有再叫荀澈“道长”这个显得老气的名号了。
“你不说,”听到要被请吃饭,荀澈突然呲起虎牙,笑的像个痞子,他那金色的瞳孔也仿佛燃烧起来了,“我也要去啊!”
荀澈把鹏鹏一把揪了过来,墩在地上,三两下就用右手在地面画了一张罗盘。
“方向?”荀澈抬起头来问男孩。
“嗯?什么方向?”被荀澈唐突一问,林南根本摸不到头脑。
“就是你们村子的方向啦。”
“哦哦,额…在东面偏北的那个位置……”林南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把方位说的精准,于是干脆直接用手指了一下。
“距离?”
“嗯…大概一万六千米?”
“等会儿…你说的那个地方,难道就是我在树王上面看到的那个奇怪的秃顶的山吗?”
“奇怪的秃顶山?”听到这奇怪的描述,林南小头一歪,可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林南呵呵地笑着说道,“是…哈哈,是那里,不过那个不是山,是树干啦!哈哈,也是,从树王顶上看,可能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呢。我可没你那么厉害,能爬到树王顶上去看啦!”
“树…树干?啊哈,原来如此!”荀澈恍然大悟,他把鹏鹏按林南描述的方位摆好,“拜托啦,鹏鹏,虽然你的新毛还没长全……”
“少废话,快点骑上来啦!”鹏鹏被涮后蛮不耐烦,“老衲(※)我也想要吃顿好的啊!!”
(※荀澈的想法:可能因为它头顶的毛也被树干磨没了,所以它才自称老衲的吧……)
不过,没时间跟鹏鹏开玩笑了,因为鹏鹏现在已经开始吞气,再过几秒,它就会突然巨大化了。
荀澈憋着笑,缠好两只手上的绷带,然后他将林南举过头顶,把林南扔起来往空中用力一抛。随后,他自己也用力跳到了空中。林南尖叫着喊起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落在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而后,荀澈也跳了上来。
林南在巨大化后的鹏鹏的后背上打了几个滚,然后挂在了它的翅膀根上,左右摇晃着。当他爬上去之后,荀澈正斗志昂扬地站在鹏鹏的脖子上。他那样子就像水墨画里站在坐骑上的神仙一样,衣袖飘舞,二指扬起——
“出征——!”
随着荀澈一声令下,鹏鹏“嘭”地一声,就像炸裂了的气囊一样冲飞向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