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老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忙对身旁的孙儿喝道:“轩儿,还不快跪下,给恩人磕头。”
孙儿被这一声喝斥吓了一跳,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随即跟着跪了下来。
老妪连连磕头,此时已是声泪俱下,“小姐的恩情老婆子这辈子是无以为报了,我迟早是要命归西天的,老婆子无亲无故,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孙儿。承蒙小姐眷顾,孙儿日后也有了依靠,我死也瞑目了。”
清儿见婆婆这般模样,心头愈发的难受,她赶忙扶起老妪,道:“不必如此,我只是好命罢了,有林家小姐这副好皮囊,这才能够周人之急,脱人之困。在我眼中没有孰贵孰贱,今日让我遇见了您,是缘分。老婆婆,您就放心把轩儿托与我。”
老妪连连点头,激动得再也说不出话了。
清儿抚慰了老妪几句,又道:“您且回去,明日我就派人抬轿去接您和孙儿。”
老妪连连拜谢,方才离去。
夜漏更深,清儿和佑容走在长廊里,手里各提着两只灯笼。
二人并肩走着,跳动的烛火闪闪烁烁。
清儿左手提起灯笼照着自个儿的脸,对着佑容阴阳怪气地叫道。
佑容耸了耸肩道:“我十六岁了,吓不到我的,幼稚。”
“良辰美景,装神弄鬼正好。”清儿顽皮地说道。
佑容瞅着清儿好久,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你高兴怎么样都好。”
清儿含笑点了点头,道:“挺会说话的,我爱听。”
一路上,清儿叽叽喳喳个没完,最后佑容送清儿回到别苑,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雄鸡鸣啼,天微微睁开血瞳。清儿端坐于书桌前,聚精会神看书的认真模样,谁见了都会生起怜爱之情。
清儿走出房门,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感受着天地的悸动。黎明之际,一场光明与黑暗的激烈争斗。
“天亮了,光明驱散黑暗,”清儿凝望着青灰色的天空,“也只有此刻,光明与黑暗才能暂时并存,彼此胶着。不过,有盛就有衰。当黄昏逼近,光明最脆弱的时候,黑暗又卷土重来,趁虚而入,袭卷人间,掩埋万物。如此循环往复,没有尽头。除了点亮烛火,人们也实在没别的办法驱赶黑暗。人心与黑暗比之,不知谁更甚?”清儿自顾自地想着。
“小姐,今儿起得真早。”东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莲子粥走了进来。
“昨儿回来得太晚,没有看书就睡下了。”清儿伸了伸懒腰又道,“早晚各两个时辰看书,多年来的习惯,所以今天起了个大早把昨天晚上落下的功课给补上。”
东香点头称赞道:“值得表扬,快来尝尝我煮的红豆粥。”
清儿端起粥,拼命地嗅了嗅,“真香,一定很好喝。”清儿喝完后,意犹未尽道,“香甜可口,看来你的厨艺又精进了不少。”
“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再煮。”东香笑道。
“对了,昨夜和你说的事可别忘了。”清儿嘱咐道。
“我哪敢忘啊!方才吩咐他们去办了,相信那祖孙二人片刻后就到,小姐你就放心吧。”
“你现在就去置办些生活用品,别亏待了这祖孙二人,办得好有赏。”
“是,小姐。”东香连忙应道。
待东香走后,清儿又在院子里耍起师父教的本事。清儿的师父正是诡秘莫测的无神。据传,此人精通奇门秘术,神龙见首不见尾。无神喜爱游历,在古漓城巧遇当时只有七岁的清儿。经无神细心观察,见此女娃娃聪慧非常,当下便动了收徒之心。
那日,他独自行走于林间,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看起来与普通的街市小民无二。造化安排,他恰巧经过,却看见一个孩子蹲在地里玩泥巴,便捋着胡须走上前问道:“娃娃,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清儿玩得正欢,却被人打搅,于是望了来人一眼,不开心地回道:“没看我正在做事情吗!你既然有问题问我,你为什么不蹲下来,你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很不礼貌。”
无神眼睛一亮,立马照做,蹲下身,问道:“古时候有个人仰望天空,发现天空荡荡的,他害怕急了。他低头又看了看大地,觉得大地踏实辽阔,于是放心将自己的生命寄托于大地,熟不知,他只是一颗沙子罢了。”
清儿甩了甩手里的泥巴,有些不满的说道:“群星如大漠,大家共赏,不好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人生这条路没有绝对的对或错。纵使是一粒沙子,也可以活的有色彩。再说了,你,我,他,还有天下苍生皆是一粒沙子罢了。难道就因为自己是沙子,便从此看轻自己吗?妄自菲薄者,难成大器!”
无神哑口无言,好奇地问道:“好一个厉害的女娃娃,今年几岁了?平时都喜欢读些什么书?”
清儿回道:“七岁了,读的些杂书,没什么可以炫耀的。老人家,我也是各抒己见,如有不对,你也别见怪。”
他冰冷的眸子突然发着金光,想看见了什么奇珍异宝似的又道:“你的聪慧胜于常人,怎么在这玩泥巴?我收你做徒弟,教你本事,心里可欢喜啊?”
清儿转过头,疑惑的盯着老头,眨巴眨巴美丽的的大眼睛说道:“我在做我七岁小孩该做的事,玩泥巴怎么了,我可以捏成我想要的任何物体或者形状,这是想象力,这是创造力。”
“清儿,你在和谁说话!”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了过来,对着清儿便道,“天色渐晚,回去了,下次有空,爹再带你来。”
“知道了。”清儿连忙站起身应道。
无神不卑不亢的站直了身子就这么直视着林泽明。
林泽明见此人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不修边幅,但身上却散发着常人所没有的独特气质,仙风道骨,令人卑怯。特别是从他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溢出的源源不绝的寒气,那寒气仿佛来自深潭,触之让人心生畏惧。
林泽明动了纳贤之心便道:“有朋自远方来,如不嫌弃,我想请先生到我家中一坐。”
无神点头表示应允,可是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清儿身上,那眼神不再冰冷,有的只是关切与疼爱。
林泽明当然看在眼里,心中不胜欢喜:“难道老天开眼要兴我林家。”
月下,林泽明与无神开怀畅饮,相谈甚欢。
林泽明淡笑道:“我看阁下仙风道骨并非俗人!”
无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便放下杯中美酒。他看着清儿在大榕树下蹦蹦跳跳的玩耍,心中不胜欢喜。他缓缓道:“实不相瞒,我一直在找衣钵传人,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让我遇上丫头,我也总算没有愧对先师,就算有朝一日老夫驾鹤西去也没有遗憾了。”
林泽明不是糊涂虫,他此刻已经明了,对无神说道:“你是想收小女……”
“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指了指远处的小女孩,激动地站起身来,熊熊烈火在眼中燃烧,“清儿命格独特,天、地、人三格也极旺,一生得贵人相助,遭遇绝境也能化危转安。”
无神招了招手示意林泽明将耳朵贴上来,林泽明赶忙附耳倾听,无神轻声吐出这么一句话,“群星相拥,独揽天下。”
“此话当真?!”林泽明大喜过望。
“不仅如此,清儿的悟性极高,聪慧非常,是我徒儿的不二人选。不然我不会和你坐在这里喝酒了,学了我的本事呼风唤雨都是易事。”
林泽明沉声问道:“阁下该不会是?”
“心知肚明即可,凡事不要说破。”无神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又道,“快唤清儿上前来。”
林泽明不敢怠慢,高声嚷道:“清儿,快过来。”
清儿哦了一声,从远处飞奔了过来,爬到爹爹怀里,抱住爹爹的脖子撒娇道:“我玩得正欢,爹爹唤我何事?”
林泽明将清儿抱下正色道:“清儿,快拜师,给你师父磕头。”
清儿一头雾水,犹犹豫豫望向老爹。
爹爹朝清儿使了使眼色,清儿心领神会,不由得又向无神看去。
“还不快跪下,以后师父让你往东你绝不能往西,知道吗?”
“是,爹爹。”清儿连连点头应道。
清儿见爹爹说的斩钉截铁,不像是开玩笑,心道:“爹爹要我拜便拜了,或许这个老人家是什么神人,反正吃亏的不会是我。”
清儿将两只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跪下便喊了一声师父,而后又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无神连忙伸手去扶,笑道:“好徒儿,快快请起。”
至此之后,无神便留在古漓城,留在了望雪山。
一朵梅花在清儿掌中绚烂开放,血色光芒炫耀夺目,她小手一握,梅花瞬间溃散。
“小姐,祖孙二人已经接来。”东香道。
红墙绿瓦,廊道如一条条在云雾中穿梭的白龙,到处是亭台楼阁,弯翘的屋檐形如鹰爪。东香身后则跟着战战兢兢的祖孙俩。
清儿看出老妪的紧张不安,于是宽慰道:“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不必惊恐,不必拘束。”
老妪拱手作揖道:“小姐恩情,老身无以为报了,轩儿快给小姐跪下磕头。”
见轩儿磕头,清儿望着亦不阻拦,道:“轩儿既然给我磕头,我便受了这一拜,从此你就是我的亲弟弟,谁都不能欺凌你们。”
清儿摸了摸轩儿的小脑袋,亲昵地说:“以后要更加勤勉,多读书多识字,习武也不能偷懒,将来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知道么?”
虎头虎脑的轩儿看着清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清儿见状笑道:“乖。”
清儿牵着轩儿粉嫩嫩胖乎乎的小手,道:“跟我走,我带你去新住处。”
她对东香吩咐道:“扶着婆婆,别摔着了。”
“是。”东香恭敬道。
南园,紫气东来阁。
“这就是轩儿的新家,喜欢吗?”清儿抱起轩儿说道。
“喜欢。”轩儿兴奋的说道,“以后我可以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吗?”
“当然可以。”清儿摸着轩儿的脑袋说道。
轩儿拍着掌,欢快道:“太好了。”
清儿放下轩儿,对婆婆说道:“以后缺什么,有什么难处直接和东香说,还有我会替轩儿找一位先生,以后就由他教导轩儿。”
“小姐想得真周到。”老妪眼里闪动着泪花,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别总是小姐,小姐的,您叫我清儿就成了。”清儿握着婆婆颤抖的手说道。
“这怎使得?”老妪摇了摇头。
“怎么使不得?轩儿既然认我这个姐姐,您不就是我的婆婆嘛!”随即清儿亲切地叫了声婆婆。
老妪也叫了一声清儿,激动得眼眶又红了,忍不住掉下了泪。
“东香,派人捎个口信到温香坊。”清儿小声说道,“叫焦超速来见我。”
“小姐,那是男人进的地方,女人进不去。”东香把声音压得更低。
“我又没让你亲自去,你不会吩咐家中的男仆去嘛!”清儿挑了挑眉道。
“是,小姐,我这就去办。”
“婆婆,我还有事,待会儿有人来替你们打扫屋子,置办些物品,有什么不便之处,直言便是,莫要客气。”
老妪应道:“我们不耽误小姐正事,我们……”
“怎么又改回来了?算了,我也不强求,婆婆叫着怎么顺口就怎么叫吧!”清儿回过头望着轩儿道,“轩儿,姐姐走了。”
“姐姐,慢走。”轩儿伶俐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