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光皎皎，却丝毫夺不去那屋上男子的片羽光辉。他傲然立于屋檐上，锦衣华服，神采奕奕，雍容尊贵如神衹。
曾几何时，记忆中纨绔的少年终于蜕变成这耀眼夺目，令人仰视的男子。隔着白珏点燃的火光，莫离看向他的双眼，琥珀色瞳孔中没有少时的懊恼与忐忑，眉宇间更多了几分坚忍不拔的恢弘气度。
似乎每个人，都正走向最鼎盛的自己。
思及此，莫离莞尔一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站那么高，想让我递给你不成？”
女子笑容平和，不及对阿恒笑时烂漫，可陆言却觉得，这是他今生所见的最好笑容，恰到好处，如沐春风。他迎着那似曾相识，黑漆如墨的双眼，飞身而下，记忆中也曾有这么一双眼，看向他时含着淡淡无奈和故作冷漠的厌烦，终于，少年时所有的恨与遗憾，都在这刻得到补偿。
他从容有度地走到火堆前，笑道：“论起烤鱼，我绝对不输于你们其中任何一人。”
“小心吹牛吹破天。”唐芙一手托着盘子走了过来，托盘里盛着洗好剖好的鱼，她将陆言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眼神放肆，明摆着不信。
陆言哈哈一笑，看了蹲在火边的白珏一眼：“当然，在小芙姑娘眼中，阿七自然更胜一筹。”
白珏抬目看向唐芙，只见她狠狠瞪着陆言，脸却不由自主一红。
“废话少说，眼见为实。”唐芙将手中盘子搁在火边食案上：“别和这人一样，被自己的话打脸。”
她话中的那人正仰躺在长椅上，眼神迷离，红发散了一地。
陆言上前推了推燕怀身子，纳闷道：“平时不是挺能喝的么？怎么就醉了？”
燕怀舞着手道：“我没醉，没醉。。。。。。”
莫离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一，二，三。。。。。。”燕怀晃了晃头：“四。是四。。。。。。不对，是二。”
楚恒道：“看来醉得不轻。”
是时紫藤端着一碗醒酒汤过来，陆言伸手接过，道了句：“我来。”
他一手掐着燕怀下巴毫不客气的往里灌：“真给爷丢脸。”
莫离拉着楚恒躲开几步：“小心被他喷一身。”
“他敢！”陆言道：“看爷不收拾他。”语气里有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会儿，白珏已将鱼架在火上，火光映照着他一脸肃静。唐芙坐在他边上，看着火光出神。
莫离在楚恒耳边小声道：“他们是不是很般配？”
楚恒淡淡看了那二人一眼：“白珏暗自喜欢唐芙多年，但愿他能得偿所愿。”
“甚么叫但愿？”莫离振振有词：“若是他一直对小芙好，我保证他心想事成，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楚恒侧脸看她：“只要一直坚持初心，便能金石为开么？”
他眼里似有一束光，照的人不能直视。
莫离垂头想了想，认真道：“至少，不会辜负自己，便是结果不理想，也不遗憾。”
楚恒看了她半天突然一笑：“我也如是想。”
灌完醒酒汤的陆言过来架起一条鱼火上烤，边烤边翻转，娴熟地很，看得唐芙眼里一诧。
莫离却丝毫不觉奇怪，楚恒笑道：“说起烤鱼，阿言可是老手。当年护国寺放生池的鱼，没少被他拿来练手。”
可不是么，莫离一笑，当年陆言不知哪根筋搭错，突发奇想要自己烤鱼，于是天天光临护国寺捉鱼，全寺僧众一听太子殿下到了，无不面如死灰。那时的陆言，真是嚣张的紧呢。
唐芙道：“放生池的鱼！你也敢吃？不怕遭报应么？”
“他若真怕报应，就不会去护国是捉鱼了。”莫离不以为然：“全天下也只有他，敢如此张狂吧。”
陆言却盯着火上的鱼，不紧不慢道：“其实世人对我多有误解。”
莫离挑眉，“噢？”
“世人都以为我捉了放生池的鱼来烤，其实我不过是觉得那些鱼该从哪来就回哪去，放生池再安全，可也只有一方天地，哪比得上江河湖海逍遥。”
楚恒道：“所以你把那些鱼都放河里去呢？这又不是坏事，你为何要藏着掖着”
陆言的面上有一丝赧然：“当时年级小，就爱口是心非。那会儿你和莫家阿离天天往护国寺跑，我就是好奇，想去看看你们在干什么，又不想被她知晓，于是便寻了个由头。后来，看你们俩天天在那磕头，额头都给磕青了，我于心不忍，也盼着凌姨快快好起来，住持房里也供奉着三宝，所以我就躲那陪着你们磕。”
莫离一愣。原来还有这一出。她心底忽起内疚，从不知那个张狂纨绔的少年陆言，还有这么柔软温暖的一面。
身边的楚恒沉默了半晌，道：“阿离若知晓，定会感激你的。”
陆言垂着眸，看着手中的鱼，笑道：“爷才不要她的感激。”
莫离看不见他眼里的情绪，问：“今时今日，你怎么又想着说出来呢？”
“因为不想一直被误会。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若那丫头和你一样有本事，说不定哪天惹了她，她定不给我好果子吃。”陆言翻了翻鱼，漫不经心道：“我还想着她和我握手言和，对我刮目相看呢。”
“熟了。”他将鱼递给莫离：“尝尝看，爷不时自吹，我这手艺，洛城的高门贵族，没人比得上。”
莫离毫不客气的咬了一口。“小心，烫。”紫藤赶忙递给她一杯水。
莫离一饮而下，向陆言竖起大拇指。
“味道很好吧？”陆言洋洋得意：“爷的手艺，向来是被人臣服的。”
他一脸得色，有史以来第一次，莫离没有反驳和打击。
“你继续烤。”莫离边吃边吩咐：“今夜大家应当都没吃尽兴，你的手艺这么好，我们可不能浪费。”
“你不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么？还真把爷当仆人呢？”陆言口中不满，眸里却有笑意。
莫离一本正经道：“你高高在上惯了，是时候走下来，尝尝烟火，与民同乐。再说，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不用白不用。其次，浪费可耻，你千万别浪费这才能呀。”
“医仙离箫医术了得，这口才更了得，我帮你选一个两全之法物尽其用，如何？”陆言继续烤着鱼，含笑看她。
“甚么两全之法？莫不是还能给我个官当不成？”莫离全神贯注对付着手中鱼，闲闲问。
“爷正有此意。你来当我的女官，如何？”陆言眼含期待。
莫离摇了摇头：“没兴趣。我可不愿跪人。”
“我若允你不跪任何人呢？”
莫离认真看着他：“这天下还不是你的天下呢，你可没权如此承诺。再说，我对你来的那个地方丝毫不感兴趣，还是做我的闲人好。”
唐芙一脸茫然：“姐姐，你们在说甚么，我怎么听不懂？甚么女官，甚么天下，言六公子是很大的官么？”
“是，很大很大的官。”莫离似笑非笑道：“所以，赶紧让他给你烤条鱼吃，以后可没机会呢。”
唐芙问：“有丞相的官大么？”
莫离点头：“丞相见了他还要行礼呢。”
唐芙一脸懵懂，陆言干笑了下，转移话题道：“刚提到凤尾金簪，当年皇后凤离赐金簪时说此簪藏有一个秘密，北魏立国六十载，还无人发现这个秘密。你们就不好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