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越一百二十五年春,一封密旨于夜半时分至皇宫内部流出。以八百里乘风归去之势,为人送至边塞。
彼时正值乱世之秋,战争之世。新皇君乾甫登基,自封为“顺”,顺帝年幼,周边小国欺负他根基不稳,频频来犯。边关战事一度告急,烽火狼烟,军中将士已有三个月未尝好歇。
当时军中坐镇的将军,乃是当朝宠妃淑妃娘娘的堂兄,姓边名少闫,字子湛。边家世代为武功将,到了子湛这一代,威名更甚以往,他本人又十分爱憎分明,刚正不阿,就连皇帝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这天,军都帐内。边少闫正专心研究局势地图,忽闻帘外急报声传来。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只一眼,便从座位上拍案而起,一章尽扫牍上之物,目龇欲裂,咬牙切齿道。
“本将军苦守边关十数载,为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不曾想,却是给他人做了霓裳。朝中这些老匹夫们贼心不死,如此危急时刻,不同仇敌忾也就罢了,还想着将这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往本将军头上栽,着实可恨!”
一声可恨,伴随着一拳落下,随后想想,又是两拳。一拳重过一拳,拳拳打在了面前案牍上。震得桌子砰砰作响,接着,只听得卡擦一声。
桌子竟然给打出了一个大窟窿!
一旁的侍卫急呼一声,正欲上前查看伤势,却被他一个手势制止。
主座右旁稍下方,一名青衫老者端坐其上,鹤发白眉,发髻高挽,如神人谪仙,衣摆无风而自动。
见状,他从边少闫手里接过急报粗略过了一眼,随即也是一脸忧心忡忡,他捋了捋胡须,皱眉问。
“既然如此,将军可要立即回朝亲自向陛下澄清此事?”
“不可!”
边少闫摇头,耳闻帘外士兵们整齐地练武声,凝重道:“东篱倭寇前不久才在我军面前吃了败仗,此时内心定愤恨难平。听说为此,东篱的三皇子亲自披甲上阵,只为一血前耻。想来不出数日,一场大战外在所难免。此战关乎国运兴衰,只能胜不能败。我在这里犹显不足,若我走了,军中只靠莫老您一人,又如何与之相抗?”
“那朝中之事,你便不管了吗?”莫老正襟危坐,脸上愤慨之色不比边少闫少。
“不是不管!是不能管!”边少闫眉目凌厉,长年在风沙的淘染侵蚀下的面孔显得尤为严峻,敌兵见之,尚且不能正视,若换成平常百姓,怕是早已全身发怵,落荒而逃了。他抬头看了一眼莫老,缓缓开口。
“如今朝中局势尚不安稳,一些隐藏实力蓄势待发,不排除有前三王,四王,五王余党作乱的可能。此次我若回京,很可能就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到时候若是边关失守,不仅我自己自身难保,就连皇上恐怕也会以愚昧昏庸为名为世人所诟病。”
“他都这样不信任你了,你还替他想什么?”莫老猛的站起身,走到边少闫面前,一把抓过他手里的信,摊开在桌角处,右手点得啪啪作响。
“你看看,你看看!这上面写的要你三日之内速速入京。京城距离我们这里数千里有余,除去吃饭休息的时间,最快也得五天时间,他这是要逼死你啊!”
亲笔题写,新皇亲印,怎么看也是一片迫切。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边少闫咬了咬牙,狠狠地一挥衣袖,和着右手紧握,手中书信顿时皱成一团。“即便他不信我,我也不能拿这北越的江山来玩笑,不能拿这千千万万黎民百姓的性命开玩笑!这事姑且不论,莫老,我现有一封书信需要送给我京城好友,希望莫老可以待我跑着一趟。”
说着,边少闫对着莫老作了一个揖。
“你……”
莫老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刻意扭转半个身子,并未接受他的全礼。瞪了边少闫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替你跑这一趟便是!你与我有救命之恩,知我自是不会拒绝你。只是……哎!你可要想好了!”
边少闫没有说话,转身回到案前专心磨起墨来。
就在这一边正讨论的同时,另一边,远在千里之外的朝堂之上,亦处于激烈的斗争中。
左派一脉,以豫亲王萧禹为首,力挺边少闫。
萧禹荐言:“皇上明查,在此江山动荡之际,内有废王夺嫡之忧,外有强寇祸乱之患,实不宜因为一些所谓的流言蜚语去追究边将军的责任。边家世代为伍,其人品总该信得过,不如待他打完仗回来,到时候再行审问不迟!”
“流言蜚语?”
一语落,右派恭亲王君岑立即开口反驳。“豫亲王莫是忘了皇上手中的信了?这可是边少闫亲笔所写,给东篱主将的信。里面相惜之情溢于言表,这还能做得假不成?”
“是不是亲笔所写还有待考察,恭亲王似乎断论下得太早了!”
萧禹身后一名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德王兄,你也曾见过边少闫的字的,是不是他写的,一目了然,你又何必睁着眼睛说这种瞎话?”
“你……”
一句话,将德亲王堵了回去,德亲王涨红了脸,指着君岑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哎?两位王兄,莫恼,且听听皇上怎么说吧!”
众人醍醐灌顶,这才想起高位上还有一位从始至终没发一言的人,都识相地住了嘴。
“长公主,不知此事你怎么看?”
过了许久,才听得君乾慢慢悠悠地开了口,却是询问拐角处之人。
那里赫然坐着一名异常雍容华贵的女子,头戴缨花琉璃金冠,身上是明黄金勾凤袍,硕大的珍珠项链,翡翠玉石挂在身上,手上,明晃晃地闪人眼睛。
自古只有天子可穿黄色。如今这名女子也穿了黄色,虽然颜色相比君乾的略暗了些,却也是黄。
听到皇上出言唤自己,硕和公主莞尔一笑,娇柔的声音会道。
“自古女子不能干政,这些前堂的事硕和又如何敢插嘴,莫非皇兄您是忘了?”
话虽这样说,坐着的身子,却丝毫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皇妹又岂是寻常女子?朕让你说,你就说好了。说错了,朕也不怪你!”
君乾大手一挥,满不在乎的语气。
“既然如此!”
硕和公主微微一沉思,点了点头。“那硕和就直说了。豫亲王言之有理,此时乃非常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