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洛山(1 / 1)

受不了了。

受不了了。

神泽纪正放下了手里的小汤碗。

“我说啊……根本就不是我的错觉吧?这几天都相──当清楚地感觉到了。”少年已经放弃让她开口,指望一个装傻的人自觉点根本不可能,于是少年无奈地先打破沉默,“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好像被狮子之类的盯上了,给我想想办法啊。”

坐在神泽纪正对面的女孩双肩一抖──味噌汤烫得她舌头发疼。神泽纪惠状若不经意地瞟了瞟不远处的赤司,后者随之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既然对方没有战意,女孩也打算鸣金收兵。“不是我能努力的事情吧。”

“妳还真敢说啊。明明就是自己开始的吧。”

“不要说得好像我的错一样啊。”啡发女孩朝汤碗吹吹,看着上面隐约反射出来的人像,里面的女孩也淡然回望,“总之我拒绝你的提案。”

“装什么呢。”神泽纪正嗤之以鼻,“就算赤司什么都不做,最后大概也会与他和好,然后到处放闪光弹到弄瞎身边所有人为止吧……先别急着否认,现在还能冷战得起来,是因为两个人都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吧。”

窗外夕阳西下。

身穿帝光校服的赤司征十郎将篮球高高抛起。暗橙色的球体划过了一道直线,复又落到了他手心之中。红色的翻盖手机放在书桌上面,因为连上了充电器,屏幕上的小灯一闪一闪,像是某种如沙一般的星尘。

和神泽纪惠来往的最后一封邮件,是在一个月之前寄出──时间是决赛之前,内容是“作为庆祝品有什么想要的吗”,结果赤司在领完奖之后去找她,神泽纪惠却已经离开了体育馆,一个字都没和赤司交代,自此再无联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边最后一丝亮光都已经落下。卧室里面昏昏暗暗,几乎要让人有种置身于深海的错觉。门缝里有外面的灯光照射进来,然而它所能触及之处,也就只有那一线而已,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到底是在自己的房间,赤司甚至没有记着陈设和物品摆放的位置,单凭自己的印象就将篮球放回架上。红发的少年紧紧攥着手机,掌下的金属机体散发热度,像是握着了尚有余温的脏器,彷佛生命的鼓动就在手心之中。

赤司指尖一挑,翻开了手机。

赤司给了神泽纪惠两次机会,两次她都眼睁睁看着它溜走。

少年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样做。神泽纪惠从来都不会以自己的原则去判定他人,但她今次为他破例,正如他也为她破了一次例一样。或许在她眼中,赤司今次真的做得太过份──过份到了她没有办法像过往一样对待赤司的程度。

但已经做出来的事情,再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并且赤司也不想欺骗自己,他根本就不后悔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神泽纪惠是重要,但没重要到可以改变赤司征十郎的地步──赤司有问过自己,为了神泽纪惠他可以改变到什么地步,答案也仅仅是收敛一点自己的本性。对于两个人而言,感情固然有一定的重量,却也没重要得能够让它成为障目一叶的地步。

红发少年脸上的神色被屏幕所照亮,沉静得几乎毫无生气的两眼逐条扫视邮件,将收件箱拉到了底部之后,赤司征十郎眼珠一转,凭借手机的光芒,将目光移到墙上的挂画。由黑白构成的悉尼港湾旁边,是代表着神泽纪惠的三个字母。

他瞇起双眸,定睛于此。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样做呢?

当神泽纪惠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看见赤司征十郎的一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寻常的地方。身为篮球部的队长,为什么在放学铃响起了十五分钟之后,还可以留守在三楼而不是赶往体育馆?这样想着,神泽纪惠拿着书包,向着楼梯迈步的同时,也在慢悠悠地端详红发少年。

并不是她的错觉,赤司的确是刻意调整了步伐,好让自己稳守在神泽纪惠的半径一米之内,维持着这个不近不远的距离。作为当事人的女孩自然也觉出了赤司在策划着什么,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目不斜视地走自己的路,犹如赤司征十郎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于她的视线范围之内。红发的少年的节奏控制得异常精准,两个人最后几乎同时走到楼梯前,他侧过身子示意让她先走,此刻神泽纪惠终于愿意看他一眼,将道谢的话说得不情不愿,“谢了。”

……唯有在这种地方,才会展现出一贯的态度。

走到了教员室附近,神泽纪惠停下了脚步,没有开口也没有眼神交流,赤司看出来了她在犹豫,似乎是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和他告别。

最后她并没有这样做。

“神泽。”班主任招招手让女孩过来,“帮我处理一下这部份的资料。”

“好的。”神泽纪惠如此回答。班主任找她帮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一般而言她都会将事情尽快做好,女孩的效率奇高,绝大部份的时间都能够在短时间之内完成。但开始和赤司征十郎的冷战之后,神泽纪惠去帮忙的频率愈来愈高,时间也愈来愈长──这样正好,反正她需要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

班主任拜托她处理汇编的,是某些高中的基本资料,用来提供给那些尚未作出决定的学生,到底已经是国三的第二学期,余下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神泽纪惠坐在班主任的旁边,资料不少,她掂了掂手里的重量,暗自估算了一下,要处理完所有事情,大概需要半个小时至四十五分钟。

“神泽妳……”班主任的双眼不曾从纸上移开,但话明显是对女孩说的,“确实三个志愿都在关西那边吧,一个在奈良两个在京都?”

“嗯,说得没错。”

“按偏差值来看应该能行。何况妳有理事长的推荐信是吧?”

对方触及了敏感的话题,女孩也随之警惕起来,眉头抬了一抬,斜睨向侧旁的目光平淡却凛冽,“在这件事上的确要感谢理事长的帮忙。”

“是应该要去的。”班主任如此回答,至此就再没有下文。两个人又恢复到沉默之中,神泽纪惠中途有偷瞄过几遍,坐在她身边的人却好像一无所觉地做事,女孩拿不准他到底是在单纯地搭话还是在暗示什么,但想不出结果的事情,神泽纪惠早已习惯了不去管。又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托托眼镜,打量了一眼女孩尚未完成的部份。“我先去拿些东西,如果神泽妳做完的话,将东西放在我的桌上就可以了。”

班主任这一去,足足去了十五分钟。

神泽纪惠叠好了已经整理完毕的资料,正想将东西移送到班主任的桌面,眼睛向下一瞄的时候,却看见了熟悉的笔迹──

志愿表是按照学号排列的。

学号是按照姓名排列的。

理所当然地,放在最上面的,是赤司征十郎的志愿申明。神泽纪惠甚至不需要刻意去看清,那四个字便已如砸烂建筑物的铁球一般,向着女孩冲击过来。

“第一志愿︰洛山高杖(京都)”

最近一次的志愿申明,是在一个月之内交上的。也就是说,在两个人的冷战开始之后,赤司征十郎仍然、或者是转而,偏好了远在京都的洛山。无论是哪一种,对于神泽纪惠而言,都只意味着一件事而已。

啡发女孩将资料放下,急匆匆地跑出了教员室。

必须找到他。

必须找到赤司征十郎。一秒都不可以耽搁,也没有什么足以阻拦神泽纪惠。

──现在、立刻!

当啡发女孩出现在篮球部外面,桃井五月脸上已无讶色。神泽纪惠出现在篮球馆的次数,已经比青峰或者紫原更加多了,既然对方没有打扰到训练的话,桃井也没有阻止她来找人的意图,然而今天,神泽纪惠有点不对劲。

桃井五月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她。似乎是因为从哪里一路跑过来,女孩的浏海和呼吸都已被打乱,到达篮球馆的时候不得不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问桃井五月,“……赤司呢?”

“赤司君?”粉发少女倒是想不到她来找赤司,在桃井眼里神泽纪惠不可能不知道赤发队长的去向,“他今天没有来训练哦。”

女孩蹙起了眉,难怪在放学时分的赤司征十郎如此不慌不乱,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来训练。“……那桃井同学知道他可能在哪里吗?”

篮球部的经理一把手抱歉地摇头,“对不起。”

“不必在意。”神泽纪惠随口安慰一句,然后转身离开了篮球馆,找到个偏僻的角落之后,女孩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拨出了第一个联络人的号码。

……无人接听。

神泽纪惠咬着唇挂了电话,那么接下来就只有一个方法。她本不想惊动到这个人,但按目前的处境,她不得不如此。啡发的女孩拨通了另一个号码,不过响了三声就有人接起,声音不疾不徐,不卑不亢,“这里是赤司宅。”

她认出了这是管家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说明状况。管家似乎也不知道赤司确切的去向,只能给出模糊的情报。幸而对于神泽纪惠而言,这样的资料也足以让她找到赤司征十郎了。“的确是回来过一遍又出去了,手机和银包都落在这里,衣服的话是普通的t裇和短裤……对了,还拿着篮球。”

着装随性的话,说明他要去的地方离家不远,没有打扮得太整齐的必要,没有带手机和银包也证明了这一点。拿着篮球的话,可能的场所就大幅缩减,地图上面一个个地点都被排除出去之后,余下来的就只有──

篮球场!

神泽纪惠道谢过后便挂线,拿起书包就走的女孩跑出帝光中学,下意识就想要找最近的出租车站。时值下班的繁忙时间,路况堵塞得让人绝望,如果乘车的话,必定会花上好几倍的时间才能到达那里。地铁的话也不可行,到达地面之后仍然要转车也是一样的结果。想来想去都是死胡同,神泽纪惠一咬牙,干脆拔足奔于道上。

赤司征十郎弯腰拾起了篮球。

这个地方──或许应该说,这个篮球场特有的谧宁氛围──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安抚了他的情绪。虽然翘了篮球部的训练,但赤司回到家之后便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落下了什么没有做,略略心烦意乱的赤司干脆拿着篮球,来到这里做投篮练习。这一带出奇地安静,除了赤司自己的运球声之外,一切声音都像是被谁抹消了一般不存于世。红发的少年懒懒地运着球,篮球从地面弹到手心的那一秒,恰好与他的心跳重合。

赤司站在三分在线,刚站定了便一甩双腕,投出了球。或许是偶然,也或许是必然,此时竟然有车子驶过此处,引掣声盖过了篮球砸进框里的噪音、赤司征十郎轻轻落地的动静,以及那人匆匆赶至的脚步声。

红发少年重新俯□。

──他的眼角余光里出现了一双女式的皮鞋。

──耳边传来了那人轻却急速的喘息。

然后赤司征十郎抬头看去,一如他所料,束着马尾的啡发女孩站在他的两步之遥,气息尚且不匀,但眼神清澈而且明亮,带着复杂至极的情绪,直直投射于他身上。

赤司征十郎的动作凝滞一瞬,继而将篮球捞起来攥在手里。“有事吗?”

神泽纪惠深呼吸几下缓和躁动不已的心跳,分明有千言万语已到了舌尖,偏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行。这样不行。她得冷静些。

夕霞己悄然降临,少年能够看见天际的红色,若那颜色再深一些,便是神泽纪惠眼睛的色调。若神泽纪惠眼睛的颜色再深一些,便是他自己的瞳色。赤司很有耐心地等女孩喘匀了气,又再问了一遍,“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惯于运动的身体有点颤抖,双腿也微微酸软,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连组织言语的能力都已经失去,女孩只能萃取关键词。“……洛山。”

她似是抓住了救生圈的溺水者,或是初始学语的婴儿,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那个词,带着七分茫然三分不安。“洛山……”

赤司征十郎目光灼灼,闭口不语。

神泽纪惠似乎在重复的过程之中找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猛然踏前两步,伸臂从两肩旁边环抱着他的颈项,既不顾自己衣衫凌乱,也没理赤司鬓边的汗水。

在感觉到自己肩头上的衣料湿了一片之前,赤司征十郎根本反应不过来神泽纪惠到底在做什么。姑且不提她是从什么途径知道的,神泽纪惠此刻的反应,多多少少出自赤司的意料之外──他得承认,自己没有想过神泽纪惠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找到这里来。

身前的女孩双肩在微微地抽搐,抱着他时的力道之大,简直是要攀在他身上的架势。赤司征十郎手指无意识地一松,篮球就从掌心之中落下去,跌到地上弹了几下便滚到远处。他终于可以双手回抱她,如果这一刻有谁看得见赤司征十郎的表情,那大概马上就可以判断出来,那是温柔到几近惶恐的神色。

她在颤。

他的手也在颤。

赤司将手掌贴上女孩蝴蝶骨的一瞬间,神泽纪惠似是被什么惊醒的孩童,终于忍不住哭出来。明明并没有哭泣的必要,明明可以笑着问他“为什么赤司君想要考到京都去”,明明有千万种方式可以更漂亮地迎接这一刻,但神泽纪惠所能做的,竟然也就只有攀在他的肩头上哭泣。

“为、为什么……”

女孩带着鼻音的问话在耳边响起,赤司有点不自然地偏过了头,然而这样做只是将他自己的脸颊贴近女孩的头发而已。纵使女孩的问话里什么情报都没有,但赤司征十郎回答的时候仍然没有丝毫迟疑,“有很多原因。”

“作为帝光队长,收到了洛山这个篮球强豪的邀请,是原因之一。

“作为对自己的磨练,想要离开东京到别处上学,是第二个原因。

“作为学生,想去一间好的高中,也无可厚非。

“作为一个日本人,憧憬着京都的文化,是第四个原因。

“作为赤司征十郎……”他温热的吐息拂在她发间,双掌分别贴在蝴蝶骨和肋侧上,这样神泽纪惠便再无法脱离他的拥抱。“因为我想去,所以去了。”

啡发的女孩猛然伸指抓紧他背上的衣料,将头埋进他的颈窝之中。赤司征十郎歪着头嗅了一下她头发的香味,那种味道像这个篮球场一样,奇异地安抚了他的情绪,让他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然后他听见了女孩低如耳语的那三个字。

明明已经听得很清楚了,但赤司征十郎还是选择说谎。“我听不见。”

“喜欢……你……”一旦说出了这三个字,将之后的话语悉数吐露好像变得容易,神泽纪惠不断重复,“喜欢你……喜、喜欢你……”

随着她反复地强调,红发少年的唇角也勾成了好看的弧度。

“──我也是。”

怀里的人似乎是太惊讶了,连哭声都停止了一瞬。赤司征十郎轻笑着将她耳边的头发挽起好露出耳朵,然后想要将她的头扭过来,却受到女孩意料之外的反抗。神泽纪惠额前的浏海遮住了眼睛,讷讷地开口,“刚哭过……不好看。”

赤司未置一词,而是用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姿态让她直视着自己。啡发女孩的眸里泛着水光,双眼早已红透,嘴唇也被她咬着──简直像个可怜兮兮的、别扭得可爱的小孩子。

他以指尖拂过她的眼角与脸颊,将泪水从她脸上拭去,与此同时拇指落到了唇瓣之上。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来回扫了几下,便离开了她的唇,取而代之的是──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奇妙了。

好像是所有能说出口的、不能说出口的,原先卡在喉间舌尖的那些话语,此刻都毫无障碍地传达出去。满溢于胸腔里面的感动与愉悦,如果可以化成这种方式的话,似乎也可以轻易地表述。

神泽纪惠瞇起了眼睛。腰部被他以右臂环抱,肋侧可以感觉到肌肉发力时的贲起,看似瘦弱的少年竟然也有这样的力量。在空无一人的场所之中,赤司伸出另一只手来按着了她的后脑施力向着他的方向,女孩眨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如沾满朝露的蝶翼般扇一扇,顺从地配合他的动作。

在四目对视之下,女孩清楚地看见了他的瞳孔如藏身于阴暗的猫一般,扩展得几乎成了浑圆。赤司征十郎瞇起了眼睛看她,还是异色的双瞳此刻竟然不显丝毫凶恶,反而有些茫然──亲吻就像是一种太强的毒品,只尝一遍便已经上了瘾,两个人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已经不由自控地深陷其中。

从神泽纪惠站立的角度看去,正好有一束阳光照亮了赤司左边的眼眸。

那是神泽纪惠看过最璀璨的金色。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神展开##普大喜奔的告白##赤司你得手了妹子死心塌地了你高兴么#

2014-03-28首发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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