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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终于吹来了,然而还是透骨的寒冷。早晨积雪上面结了一层光亮的硬壳,走在上面总有硬脆的感觉,到正午的时候雪就变得软绵绵的,雪面好象片片的马蜂窝。
有一天的中午,陈大兴站在树下,树上的一滴水被风吹落到他的脸上,他仰起脸看看晴净的天空,春天总算是盼到了。这时仔细闻一下刮来的风,闻到了泥土和腐烂树叶的气息。
斗争比以前变得更残酷啦。日军找到“三江好”的踪迹,一次又一次的袭击,不给他们以喘气的时机,看来决心要在树林抽出绿叶之前把这队伍消灭掉。
队伍选择在林密的地方前进,他们的后面留着杂乱的脚印,看来几日内不会下雪,这些脚印只好清清楚楚地留给敌人。
陈大兴和张占武并肩地走着。攀登一处陡坡的时候,张占武伸出手想抓住上面人伸下来的木棍,没握住滑下来,全身爬在雪地上。陈大兴赶紧把他扶起来。
“你***想和老子过不去啊!”张占武由于近日过度的饥饿,疲劳和对前途的沮丧,所产生的苦闷一齐发泄出来,他甚至要拔枪把上面的那个马弁打死,两只凶狠的眼睛不停地在眼眶中滚动。
“大哥,干啥发这么大的火,上面的兄弟也是饿得没了力气。”陈大兴挥挥手把那个人打发开,他把张占武扶到一边坐下,张占武皱着眉头,用潮湿的手巴掌解开皮大衣,用袖子抹着脸上的虚汗。
“兄弟,我张占武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象兔子一样被赶得满山跑,咱们找个山头和后面的鬼子拼啦!”
“大哥,咱们这些饿得东倒西歪的兄弟打起仗来还不被鬼子一口吞啦!和他们拼正合敌人的心意。”
“那你说怎么办?”张占武两手放在膝盖上搓着手。
“我们由齐庆秀领着钻山沟,我们累,鬼子也累,坚持下去就会马后面的鬼子甩掉。”
赵石柱从前队回来了。他的伤已经痊愈,终于熬过了冬天。这个从小放牛的人生命竟是那样的顽强,深深的创伤在他身上好象被草梗划破一道伤痕过几天就好起来。由于身体的虚弱,一连十几天的行军他的脸象死人一样苍白,刚才吐了几口血,用手巴掌抹了抹,嘴角上还留着血的干痂。他手里柱着木棒来到陈大兴的面前说:“前面就到了小松林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二里多宽的草甸子,是不是踏过这片草甸子。”
“大哥,你坐这歇歇,我到前队看看。”他和赵石柱走了。
齐庆秀和姑娘一直在前面领路,多年深山老林的狩猎生活把父女俩磨练成一身硬筋骨。有一次父女俩进山,那年的雪真大啊!父女俩被围在马架子里,大雪把马架子埋了一半,两个人渴了吃雪,饿了吃生狍子肉,一直在马架子里呆七八天才钻出来。
陈大兴向草甸子里望去,去年的枯草已经在残雪中露出来。草墩间积着一汪清澈的雪水,过了这片低洼的草甸子,就可以钻进对面的山林中。他刚想命令队伍过去,天空中传来低沉的嗡嗡声,背着太阳光的方向,飞来一架飞机,机身上闪动着刺眼的白光。飞机飞得不高,甚至能看见翅膀上的那块红膏药。
飞机在草甸子上空盘旋一周后飞走了。在林子的上空撒下满天红红绿绿的传单。这声音振动着每个人的心,都以惊恐的目光看着这只怪鸟的身影从头上一闪而过,有人甚至在这一瞬间紧紧地闭上眼睛,好象等待死的到来。因为几天前他们看到飞机带着滚动的雷声冲下来,打死了一些人。这可怕的印象还深深地留在他们的心中。
一张黄色的纸飘落到张占武的身边,他伸出漆黑颤抖的手用力一抓,然后放进大衣的口袋里,他的行动并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走在队伍中间的先生弯腰拾起一张绿纸,跟在他身边的鲁铁匠问:“先生,这上面写什么?”
“叫我们投降。”先生看了看把纸揉成团一扔,纸团滚进前面人踏成的雪坑里,于是先生的脚印也随着落下去。
飞机过后,队伍走进草甸里。
走在队伍最后面是李孝东,杨安,谷振山。原来谷振山被杨安放走以后,张占武把杨安骂了一通。可不久谷振山又回来了,他偷偷地回到家一看,整个屯子已经被日本人强迫拼迁到别的地方去了,他在破房子里痛苦一场,一横心又回到队伍上。
现在杨安病倒了。他伏在马背上,李孝东在前面牵着马,谷振山跟在旁边,挎着杨安的两把匣子枪。一连几天高烧得直说胡话,只要他睁开眼睛,就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他的身体好象从半空中落入一片清凉的深深的湖水中,身体好象被水流冲得浮动起来,想抓什么,也抓不到,真冷啊!透心啦!无论他怎样划动手脚,也爬不上岸。有时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觉得山啊!树啊!变得黑魊魊的向他压过来,压得他动弹不得。有时李孝东把烟夹在他的手指间,他哆嗦得利害,竟然无法送到嘴里。他的脸变得瘦小,失去了往日英俊的气魄,看了叫人心痛。
李孝东把自己的大衣披在杨安的身上,杨安从马背上摔下两次啦。
这些日子里由于戒备在李孝东心里结冻的冰,好象被春风一吹开始融化了。两个人形影不离,李孝东摸透了杨安的心,从那透着心境的眼睛里看见了他对朋友的诚挚和一身的胆量。就李孝东来说,在这样的困境中难得这样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当然陈大兴和张占武各以不同的心情赞同他们这样的友好下去。
李孝东让谷振山在前面牵马。因为没有草料,马瘦得可怜,鞍子肚带已经勒得最短了,无法在瘦骨鳞鳞的肋部扎紧,马低着头,不用力牵着,就不肯抬起头,就不肯向前迈步。
“大哥,春天怎么这样冷,脊背都要冻住啦!”杨安迷迷糊糊地说。
李孝东抓着马镫跟着走说:“兄弟,我在你的身边,到宿营的时候,我一定想办法给你烧一点热水。”
陈大兴对身边的小龙说:“去把我二叔找来,我有事和他商量。”
先生来了。
“二叔,还得让你辛苦一趟,现在我们只有求助**的队伍,希望他们能在敌人的背后狠狠地戳上一刀,这样才能挽救我们这支队伍。如果**真的来拉我们一把,我情愿把队伍交给他们指挥,二叔啊!我不能眼看着队伍被日本人消灭掉!”
陈大兴转过头,在这一瞬间,先生看见他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先生看着这铁一样的汉子,流下了眼泪,心里想:“大兴,你还年轻啊!你从心里认错啦!这会还不晚。”他相信郭永江,赵治家,一定能在这个时候伸出友好的手。
“大兴,你跟我想到一块啦!**的队伍才是真正的抗日武装。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走。”
“二叔,你真是我的好二叔。”陈大兴转过身,象小孩子一样高高兴兴地笑起来。
“小龙,去把鲁铁匠和小顺子找来。”
“大兴,还是把虎将留在你的身边吧。”先生朝张占武的方向看看,下巴上的胡子向前翘动一下,目光中带着一种忧虑。
“二叔,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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