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躲避天刑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十五日艾尔铁诺白鹿洞
四十大盗溃灭后五日,妮儿与源五郎的破坏行动方才展开,当日立下这战绩的首要功臣,敖紫钰,此图正秘密地回转师门。
位于白鹿洞书院地底的一处水晶洞,是一个罕为人知的禁地,远从数百尺外的入口,就以符咒结为法阵,层层封锁,在阻绝内部一切气息外泄之馀,更制造出极度冰寒的环境,令洞内的生机运转几乎停顿。
洞内深处,清亮的冰晶光华环绕,瑰丽奇幻,美不可言,但美丽中却蕴含杀机,寒冷到极点的低温,只要内力稍差的,立即便会血液僵凝,冻毙当场。
对于已拥有天位力量的紫钰,这里度的低温不至于对她产生影响。她已回复女儿身,将盔甲放在一旁,静坐在洞内一片大冰晶壁前,不言不食,已然四日。
闭目静坐,美绝天下的清艳脸庞赫然有着迷惘、不安,很明显地,静坐沈思的她,并无法得到心中的安定。
在紫钰身前横置着一件长形物体,以绢布牢牢包裹,上头写满密密麻麻的封印咒文,虽然瞧不出是什么,但从那不停散出的森冷感,就知道绢布里的绝非凡物。
静默良久,紫钰终于有所动作,她朝前方那而大冰晶壁连拜三拜,然后伸手握住了那绢布中的长形物体。
「唉……」
悠长的叹息声,温和地自前方传来,在那面冰晶壁里,赫然有人。
冰晶透明,隐约可以看见人形,但这面冰晶壁乃由整个法阵的寒气所聚,便是紫钰这般级数的天位高手被封其中,也是抵御不住,放眼白鹿洞,叉有谁能承受得了?
只有一人,便是天下三大神剑之首,被冠以剑圣称号,受世上武者无尽尊崇的月贤者陆游,他在这冰晶壁中已经将近八百年了。
对外以闭关修练的说法,拒不见客,就算当年辅佐艾尔铁诺建国,也只是命令白鹿洞弟子出面相助,所以只有白鹿洞少数长老、七大亲传弟子,才知道师尊数百年来栖息在这冰壁中,以躲避天刑。
除非遇上足以撼动白鹿洞、艾尔铁诺根本的大事,才会惊动这绝代高手,八百年来,他仅离开此地四次,每次离开法阵超过一定时间,**便会急遽老化,起码百年才能回复,所以,当紫钰这关门弟子遇着疑难无法参透时,也只有亲赴此地。
「钰儿已静思多日,仍旧参悟不透么?」
在恩师的询问下,紫钰面有惭色,但仍是果决地摇摇头。
当日与兰斯洛交手,面对他通悟天心、大笑出刀的瞬间,紫钰心中有了惧意。
数日来,她便一直回想当日情境,假设旧事重演,自已再次面对那沛然难当、凝聚天地造化于其内的一刀,该如何将它接下?
她也知道,那一刀之功,仅是兰斯洛顿悟天心的刹那,福至心灵,再要他使一遍,可能杀了他都做不到。但有人能挥出这一刀,便证明世上确有如此刀艺,自己行走江湖时若再次遇上,敌人可不会因为毒发而倒地,那时落败身亡的就是自己了。
要强好胜的个性,既遭逢失败,那定要找出改进方法才肯罢休。特别是出身名门,兼修龙族、白鹿洞两大绝学的自己,连最得师父喜爱的二师兄也有自信击败,怎能输给那自修自练的野山猴?回到白鹿洞,陆游并没有作出指示,仅是要徒弟自行思悟。
自知没法在短时间内于力量上做出突破,紫钰便从招数上着手,希望能从龙族、白鹿洞绝学中找到方法,去破解那难以抵御的一招。
可惜,那一刀浑然天成,恍惚中更似毫无破绽可寻,她思索至今,所得的结论只有一个,便是恃强破巧,以远远超越对方的力量,将他连人带招一次轰爆。因此,她来到这处禁地,取回一样多年前寄放于恩师身边的龙族重宝。
「龙族神功、白鹿绝技,都是让人成为一流高手的筹码,但吾徒若求必胜,这些东西未必就是保障……有些事,未有亲身体悟,为师也无法传授于你……」
清楚徒儿的想法,冰壁中的他缓缓出声。
「既然心意已决,龙枪你便取回吧!隆基弩斯之枪配合你此刻的武功,小天位中已无人能敌,你就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去领悟真正的武道吧!」
紫钰再次躬身行礼,叩谢师恩,之后执起长枪而去,临行前,她凝望那冰壁中的人影,心中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生而为人,延命至数千岁高龄,此举大违天道,便会招致天雷狂轰的天刑。为了躲避天刑,师尊以当世第一武学高手之身,却不得不藏匿于这冰寒晶洞中,无法出世。
虽然不敢说出口,但她有时候真为恩师感到凄凉。当强者尊严已然丧尽,须终日躲躲藏藏,这样的生命可有意义?
昔日所谓的天位强者,这时……只像个苟且偷生的老翁!***
「哦!这票家伙如此厉害,能破我世家分舵,又让堂兄他难以应付,想必阵容坚强,说给我听听,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啊?是有别的世家在背后支持?还是三大神剑来与我们为难了……什么?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贼!」
雷因斯边境的基格鲁,花家当家主花天邪,正为了手上收到的连串报告大发雷霆。
「饭桶!两个小贼就让你们应付不过来,你们真***是一群饭桶啊!」
在自己率众前来基格鲁,全力图谋大事的此刻,后方居然闹出这等丑事,花天邪一听之下怒不可抑,正痛斥堂兄花天桐所派来的使者。那四十大盗的馀党算什么东西?竟敢闹到花家头上,真是不要命了!
「启禀家主,事情没有那么单纯啊,那两个馀孽很可能……是传闻中的天位高手!」
此言一出,随侍在花天邪左右的花家菁英,面上无不失色。花家虽有着辉煌历史,但如今在七大宗门里,只能算是中等势力,秦淮血战一役,花家上代高手损失惨重,连老当家主都被李煜一剑斩成重伤,两年前旧伤复发而死。
花天邪继位后,努力整顿,可是培植人才的工作非一蹴可成;阿朗巴特魔震后,天位高手重现人间,但不知是不得老天眷顾,还是另有原因,花家上下别说天位,便连一个地界顶峰也没有,世家中人嘴上不说,心里可着实担忧,现在问题终于浮现,天位高手已然欺上门来,众人面面相觑,俱现忧色。
「大总管尚有密函一封,命小人亲手转呈家主。」
花天邪拆信观看,密函中所言,便是转述隐先生的言语。看完密函内容,花天邪尽是一副不悦表情。
与世家中其他人不同,少年时留学稷下,更曾远赴海外增长见闻的他,对这什么隐先生不以为然。一个藏头露尾、故弄玄虚的家伙,却让花家言听计从,谁知道他是不是藏着什么祸心?
况且,自己如今是花家主人,这鼠辈却对己发号施令,俨然太上家主的模样,这叫自己怎能忍受?
看着当家主沉着一张脸,将那封密函揉烂在掌中的动作,众人揣揣不安,与其他门派不同,已无长老级人物坐镇的花家,只能自己摸索未来,在当家主尚未展示出可靠实力之前,他们的不安是有道理的。
而花天邪则下了一个令人摸不着头绪的指令。
「天位?哼!很了不起吗?传说中,地界对天位不可能用以多击寡来战胜,但传说也提到,天位彼此对决时,亦没有越级挑战的可能!」
花天邪道:「用最快速度,传令给我们在自由都市的分部,把青天花炮放出去!」
花家是艾尔铁诺境内历史悠久的名门,历来与白鹿洞维持着相当的往来,而在花天邪继任家主前,曾遣使向白鹿洞言道:「继任大典上别无所求,只希望白鹿洞能赠青天花炮当贺礼。」一直到现在,花家与白鹿洞门人俱不明白,为何这花家当家主不要重礼,只要求一种在千年前便被白鹿洞淘汰不用的迎宾礼炮,这其中缘故,只有他本人方知了。
喝令属下分头办事后,花天邪得意地望向东方。不久后,得来不易的青天花炮,将会在东北海的天空燃出美丽火花。
而他彷佛就听得见,一串郁闷已久、终于得偿所望的长声狂笑,跨越辽阔大海,直传而来。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二十日艾尔铁诺
韩特实在觉得自己有够倒楣。
在阿朗巴特山一役(见风姿前传鸣雷篇),差点被那荒唐地震活埋,死里逃生之后,又发现辛苦挖掘的宝藏,因为山崩地裂少掉七成,而且还尽是少了自己那一份,老天真是不长眼。
越想越不甘心,韩特于是打算劫掠同伙人的那一份。白飞已死、赤老头没份、小爱菱一早便开溜,只好把目标转向已卖光所分到的器物,身怀钜款却还没动身离去的华扁鹊。
「鬼婆!你的那一份我要了……什么?谁在求你啊!我这是硬抢……没错!我就是仗势欺人,难道你现在武功有我强吗?乖乖把钱留下,别逼老子动刀动枪啊!」
面对穷到失去理智的抢匪,华扁鹊冷冷道:「留下也行,不过以后你有什么病痛,可别来找我!」此话出自当世三大神医之一的口中,无疑就是极严重的威胁,韩特心头剧震,但本着要钱不要命的精神,仍固执地行抢,然而,当华大神医补上一句「那以后有人要我配药毒杀你,我就一口答应囉!」的时候,浑身发毛的他不得不做出让步,以募捐挚友丧葬费之名,收了三千金币奠仪。
可是……那个恶毒心肠的鬼婆,居然狠到把所有金币换成铜币,让自己对着三千万枚铜币堆叠起来的铜币山目瞪口呆。最后,还是在稷下学宫留学的小爱菱有良心,托人带了张钜额银票给自己,本以为就此赚了一票,哪想到回到香格里拉,青楼联盟列出一张天文数字帐单,再度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资产掏得乾净。
之后的时间,韩特就忙着赚钱,想弥补回自己的损失。受到阿朗巴特魔震的影响,加上那段旅程中的所学所悟,他的武功比从前远远增长,连续灭了几个有名的盗贼团、斩杀四个通缉榜上的强人后,「逐魔猎人」韩特就不再只是一个备受瞩目的新人,而是真正受人肯定的高手级人物了。
此时,各大势力无不对他表露招揽之意,不过这名习惯自由赚外快,多过每月拿固定薪水的男人,并没有加入哪一个势力的打算,顶多也只是因为人情,受聘于青楼联盟或是麦第奇家,执行委托的工作。
像这一次,就是受到委托,接下「务必与美丽无瑕的妮儿小姐取得联系」,这个糊里糊涂的工作,横竖有凯子愿意给钱,没理由不接。韩特根据可靠情报,匆匆忙忙赶到此地,跟着就看见一个该死的雪特人,捧着自己找了两年多的鸣雷宝剑,说要拿来当奖品。
拜托!那可是自己的家传宝剑耶!祖上无德,什么金银财宝都没留下,就只传了这样比较有价值的东西,平常连借人摸一下都要收钱,这死雪特人竟敢捧着他韩特的东西,说要送人,这岂不该死!
好啦!宰掉雪特人出了一口怨气,捧回心爱的宝剑,还没来得及检查有没有损伤,居然就有人迎面杀过来了。
「你杀了他,我就杀你!」
听着这一句叱喝,韩特没能意会过来,对方到底是为什么而气成这样?
「呃!不过死了个胖子,干嘛气成这样……这雪特人是你姘头啊?」
这句话的影响,当然让对方下手更重。韩特侧身避过,有些狼狈,因为这少女的武功,已经强到不容小觑的地步。仔细看看,脸孔相当漂亮啊!
虽然和自己喜好的魔鬼肉弹身材有些差距,不过说是美女该没人反对。所接的委托是来这里寻找「美丽无瑕的妮儿小姐」,该不会就是她吧?
「住手!在开打之前有件事我想先知道。」韩特后退两步,道:「小姐,你贵姓大名啊?」
唉!难怪当初和白飞在一起,泡不到妞的总是自己。不过是个简单问题嘛!为什么这小姐像是被踩着尾巴的暴龙,既凶且怒的攻杀过来了呢?
现在的人到底在想什么?莫非最近真的流行见面时劈头一句,跟着就动手斩人?
源五郎也有点纳闷,快速从腰间抽出光剑,掣开剑刃,与那笼罩住自己上半身的枪圈一击,硬是砍出个缺口,快速逸出。
「这位公子,你我素不相识,刚见面就下此重手,不嫌失礼吗?」
「四十大盗的馀孽,人人得而诛之!」
「哎!因为团体而否定个人,这是偏见的开始啊!」
口中说笑,一昧与对方游斗,但那枪劲可着实厉害,每一下接触,都震得手臂微酸,源五郎回头叫嚷:「妮儿小姐,这点子好厉害,我们想办法跑了好不好?」
妮儿不答。也不知从哪里跑出了这么个家伙,武艺了得,连战多回仍是伤他不得,但要是就这么离开,那猎物被人抢跑的怒气怎能消?
「且慢,你就是那个妮儿?」韩特一惊,没头没脑的混战他可不喜欢,尤其是那些打赢了也没钱可拿的,更是万万不干。
「天朗日清,和风送闲!那人在附近想见你,请你随我走一趟。」情知这样还不足说服对方,韩特再低声补上一句,「那人要我告诉你,想知道你大哥的消息就跟我来。」
「什么?」妮儿的动作停了下来。天朗日清、和风送闲,这是她一名好友最爱吟的诗句,此人神通广大,能探得兄长下落也不稀奇,顿时心头狂喜,什么事情都可暂且搁下。
「快带我去!」
欢喜过了头,妮儿催促着韩特,在没有任何人能阻拦的情形下匆匆而去,却全然忘了被丢在后头的那人。
「呜……好歹也一起出生入死过,看都不看一眼,就这么把我甩了,真是……真是太有个性了!」
虽然「未婚妻」跟着别的男人离去,让源五郎微想叹息,但此刻的他不愿意说心上人半句坏话,只能做好善后工作。
朱枪晃动,幻作层层枪影,瞧得人眼也花了,换做别人,必然力分而弱,但龙族神枪果有独得之处,每一枪剌出,仍带起汹涌气浪,迫得人呼吸艰难。
(好厉害,每接一枪,就好像被恶兽噬咬手腕,这大姑娘已深得龙族枪术奥秘啊!)
在紫钰着着抢攻下,源五郎似乎拙于应付,再撑片刻,身法也不似先前灵动,露出疲态。
「着!升龙气旋!」
发现了敌人身法中的破绽,紫钰娇叱一声,左腕一抖,龙族绝学再现,一股强大劲风狂卷飙至,将源五郎扯得踉跄跌扑,再不能灵活闪避;跟着便是一掌,印在他肩头,将这敌人击出丈许,光剑脱手。
「你的武功不错,地界里能有此修为殊为不易,若不是你们四十大盗为非作歹,我本可饶你一命。」紫钰心中惊异,这俊美男子的武功着实不凡,还隐约有点白鹿洞武学形迹,只是学得华而不实、杂而不精,才轻易落败于自己手上,不然纯以地界力量比拼,非得再拆上五百回合,才能将他挫败。
「你……你别得意,就算我败了,我们老大武功强我太多,定能为我报仇。」
作戏作全套,源五郎刻意迫得满脸苍白,血丝自嘴角溢出,挣扎着往后退。
拉远距离倒不是假装,这丫头背后那包裹散着强烈压迫感,十有九成是拿了龙族镇山宝出来,倘若给扎上一枪,那就不只是苦肉戏而已,这种戏码可万万做不得。
「你们老大……哼!四十大盗能人的确不少,那日被他遁地侥幸逃脱,下次再落到我手里,定然让他有死无生。」
看吧!果然吐血装死是有好处的,三言两语就套出老大的生死了。
「你们四十大盗的残党,我会逐一收拾过去,先是你,再来是那贼头,然后……刚刚跑掉那丫头也是你们的人吧!」
「呃!可恶……我只有一句话要问,」喘息声中,源五郎忽然变脸笑道:「紫钰小师妹,动用你麾下的升龙山之力,毁灭四十大盗,是不是我们那死鬼师父的意思?为什么连龙枪也让你带了出来?」
虽是以陆游关门弟子的名义出道,但始终作着男装打扮的紫钰,怎也想不到会给人连名带姓地喊出真实身分,连出身都被了解得钜细靡遗,一串问句便如晴天霹雳,心神剧震下,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你怎么知道是师父他下的令……」
够了!自己想确认的便是这一句!
源五郎一声长笑,翻身掠起。紫钰惊觉上当,朱枪贯劲扫出枪网,要把这奸狡东西打下。
「不知死活的东西!要不是我看在你与白鹿洞有几分渊源上,刚才早就一枪了结你了。」
枪上使了七成力道,虽未动用天位力量,但照刚刚的交手,这枪该足以将他腿骨震断。怎知,对方的身法忽然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是吗?但若我告诉你,我是故意减慢速度令你大意,小师妹你又有何感想呢?」
在枪尖即将扫中的刹那,源五郎的身形如鬼魅般加速,斜身出指在枪尖一点,刹那间化身数十残像,在周围左右晃动,笑声四面而来,教人没法探出实际位置。
紫钰抱元守一,不为外相所惑,明辨方位后,朱枪夹劲剌出,像是碰着了什么,但当凝神感应,却又一无所有。
「枪法不俗,陆游师父确实传了你东西啊!可惜,对上我,你应该第一时间就以天位力量使出焚城枪。」
声音飘移不定,但紫钰的天心却告诉她,敌人正住外移,预备逃走。
紫钰发枪飞射追截,猛烈气劲逼得已在墙角的源五郎不得不出手挡架,将朱枪侧击而归。
「奸诈小人,留下命来!」
紫钰飞身攻去,接住朱枪,正欲出招,眼前一花,源五郎已再度闪形消失。
「丫头!好好想想,别给人设计了也不知道!」
连番失去对手踪影,紫钰怒极,暗想这人经功再好,自己骑飞龙直追,三两下便可道上,刚要召唤坐骑,心中捕捉到敌人消失前的地点,顿时呆愣在当场。
「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百里之外……他是人吗?」
第二章得到消息
七大宗门势力相较,王家为首,麦第奇、石家次之。但若在各家当家主中,要选一名最受各方瞩目之人,则莫过于麦第奇家当家主,旭烈兀。麦第奇。
七名当家主中最年轻的旭烈兀,拥有足以媲美太阳神的俊美外貌、让累世经商的白家、东方家都自叹弗如的圆滑,还有一举一动都洋溢着炫目光彩的华丽,在在让这年轻家主成为大陆上的话题王子,无分艾尔铁诺、武炼,甚至雷因斯,人们都喜欢谈论他的最新轶事。
与石氏家主石崇的互比阔绰、将刚弄到手的新奇玩物游街与民共赏、迷恋上了中都某妓馆的红牌……一切行事,乃至于身上的服装饰物,总是为喜爱他的人民所津津乐道,这名年轻家主非常善用他那与生俱来的华丽光彩,永远吸引住大众的视线,且乐于领导潮流。
这是平民百姓眼中的旭烈兀。而在各世家子弟的眼里,这人高度浪漫的疯狂背后,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智慧。
「不管我正在做什么,你们只需要知道,胜利女神永远与我同在!」
这句话是旭烈兀一度被捕下狱时,面对狱卒们的嘲笑,所做的答覆。
当时,武炼爆发槿花之乱,上任的麦第奇家主忽必烈高举叛旗,誓言一举称霸武炼后,进攻艾尔铁诺。人强马壮、高手如云,又有绝世武霸领导,麦第奇家上下士气直比天高,而唯一高唱战败论的,便只有家主的不肖亲弟,众人向来视为纨绔子弟的旭烈兀。
「造反也好,夺权也行,稳输的事情我才不干呢!」
「大军未发,一战未接,岂言必败?」
「我今早喝了一碗粥,也不用等到拉肚子,我才知道粥坏了。」
在忽必烈的无匹霸气之下,旁人单是与其目光交接,便有好一阵子喘不过气来,而旭烈兀却总能以这样戏谐的语气,与兄长侃侃而谈。最后,忽必烈沈默半晌,下令将旭烈兀打入天牢,待战胜后处决。听见狱卒们的耻笑,在狱中仍悠闲地读书、绘画的旭烈兀,说出了使他在日后一举成名的座右铭。
槿花之乱,为期仅仅一个月,麦第奇家大败,忽必烈为义弟王五斩于鹏奋坡,临终前遗命由乃弟旭烈兀接掌麦第奇家。
「只要与我站同一边,失败与死亡永远是敌人才需要烦恼的问题。」
对着惶惶如丧家之犬的麦第奇败军,旭烈兀满不在乎地打气,率领劫后馀生的众人穿越边境,来到艾尔铁诺。能够多次避开武炼联军的追击,令这支败军平安撤走,这是他的卓越能力,但在整个撤退行动中,团体气氛高昂得像是游山玩水,这或许便可看出旭烈兀的人格特质所在。
曾主动掀起战乱,武炼已无麦第奇家容身之地,但至艾尔铁诺却仍有一线生机。槿花之乱时,旭烈兀曾因反对而下狱,叛乱的责任自然与他无关。凭着亡母是艾尔铁诺公主的关系,旭烈兀得以晋见艾尔铁诺皇帝,迅速博得对方好感,除了赦免他一切罪名外,更允许麦第奇家能在艾尔铁诺安身立命。
长袖善舞的旭烈兀,在艾尔铁诺建立起他的经济王国,更与各势力维持友好关系;艾尔铁诺王族、白鹿洞、花字世家都持续亲昵往来,就连武炼王家也与之保持相当程度的善意。而当他以家主之身拜入白鹿洞门下,立刻被陆游收为门徒,更是令他身价百倍。
为了抑制当时成为艾尔铁诺王族眼中钉的花字世家与地方豪族势力过度膨胀,他们决定培植新的势力予以分解制衡。这时,在槿花之乱中建立大功的石崇、亡命而来的旭烈兀,成了最佳人选。
石字世家、麦第奇家的势力,在其家主的领导下,各以不同的作风在其领地内扎根稳固,配合各种利己的王命,削平地方豪族,也大大减弱了花字世家的实力,从这一点来看,分解制衡的策略无疑是成功的。
但总体结果却是大失败。觑准中央已弱的此刻,旭烈兀、石崇在扫平地方势力同时,也将之吸收入自身世家,扩充实力,拥兵自重。当旭烈兀协助王室,与疯狂杀戮中的剑仙妥协,而在师父陆游、师兄周公瑾支持下,出任艾尔铁诺第三军团长,整个艾尔铁诺的地方割据之势已成,中央再也无力将之压制了。
现在,许多人都在猜想,艾尔铁诺皇帝驾前的两大红人,旭烈兀与石崇,究竟谁会率先发难,夺取帝冠,让自己成为名符其实的艾尔铁诺之主。
关于这些事情,妮儿不感关心,她一心只想知道兄长的安危。除了兄长与四十大盗的成员,涉世未深的她,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
与旭烈兀的相识纯属意外,一年多前,妮儿带领四十大盗埋伏在暹罗城左右,洗劫过往商旅,却遇上改变本来目的,正在逼罗城周遭的旭烈兀一行人。
以实力论,当时集合麦第奇家菁英武力在侧的旭烈兀,轻而易举可以歼灭前来挑衅的四十大盗,但这一向酷爱美好事物的浪漫青年,却对马背上英姿明艳的妮儿惊为天人,除了命令蓄势待发的部下停止一切抵抗,更在他们「家主的毛病又发作了」的叹息眼光中,对少女献上连篇赞美诗文。
(这家伙莫非是个疯子?呃……哥哥说有钱人的脑子都不正常,这家伙那么有钱,难怪疯得厉害!)
对入耳的长串古雅字句不感兴趣,妮儿喝令弟兄们仔细搜查,自始至终,旭烈兀地只是笑嘻嘻地与少女攀谈,在众人掠取到钜额财宝预备离去时,却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哦!美丽的妮儿小姐,你就这么走了吗?」
「不走做什么?盗贼的时间很忙碌,抢完你,我们还要去赶下一场。」
「我的意思是,你……你就这么骑马离去吗?」
「骑马有什么不好?不骑马难道骑你啊?」
「哦!妮儿小姐,请你千万不要这么说,一个美丽的淑女,是不可以有跨坐骑马这么粗鲁的举动的,况且骑马会受日晒雨淋,让你的绝世美貌受到伤害,这将会是所有人类的损失啊!」
谄媚也嫌恶心的话语,被说得振振有词,即使发言人本意是百分之百认真的,四十大盗仍目瞪口呆,麦第奇家高手们也尴尬地转过头去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一幕。
「嗯!虽然夸张,但看在你有分辨绝世美女的眼力上,就不与你计较。我们四十大盗的交通工具只有马,如果不骑马,又该怎么办呢?」
思索片刻,麦第奇家的主人有了点子。尽管他平常就一向以敢作敢为、异想天开,为人视作改革创新的象徵,但这一次实在是离谱了些,竟然将其兄长忽必烈所传下,麦第奇家主座车的九龙玉车,送给一名初次谋面的陌生女子,一众麦第奇家高手们险些骇掉了下巴,倘使他们知道家主这次率性而为的后果,是令他们一行人走路回艾尔铁诺,想必会拼命阻上吧!
后来,嫌九龙玉车笨重、行动不便的妮儿,预备将这糊涂得来的东西出售,换取现金:但知道这辆车代表的意义,全大陆哪有人敢收?最后,仍是旭烈兀出钱,苦笑着将这九龙玉车,连同四十大盗在暹罗掠夺的石家财宝全数购下。
意外建立了销赃管道,当四十大盗在石家领地内四处掠夺,洗劫各色财物后,便由妮儿出面招来麦第奇家的使者,全数脱手换为现金或补给品,若非如此,在石家声明:誓杀所有与四十大盗交易之人的情形下,又有谁敢冒此大不讳,连续收购来自石家领地的赃物。
微感有些莫名其妙,但妮儿便与旭烈兀维持往来,让这男子成为她在四十大盗的亲人外,极少数的男性友人之一。
虽然拥有绝色容貌,但在四十大盗中,妮儿一直也被当作男孩子看待,所以对于能把自己看作绝世美女而高捧掌心的旭烈兀,妮儿是颇为欣喜的,虽然说,她一直有种感觉,旭烈兀凝视自己的热切眼神,有时候实在不像是在看一位倾慕的女性,而是在欣赏一种罕见的艺术品……
「到了,就在前面,我老板说要见你呢!」
来到城外不远的僻静山地,韩特停下脚步,手指前方。他原本预期那紫衫人武功极高,或许得要留下断后,与那人恶斗一场,才能让妮儿离开,怎料到对方竟没追上来,这次的差事钱倒是好赚。
「叭」的一声轻响,前方黑暗中蓦地亮起两道灯光,身着风之大陆上独一无二的燕尾西装,旭烈兀俊美的身形缓缓显现。
「美丽的妮儿小姐,能见到你平安,这实在是太好了,自从听见四十大盗覆灭的消息,我派出了世家所有的探子,就是希望能找到你……」
在旭烈兀身后的,是一辆纯白的劳斯莱斯,他舍弃九龙玉车之前,向白字世家订购,以太古魔道技术手工制成,全大陆仅此一辆的两门轿跑车。便如他当初所料,这一年多来,这跑车已取代当初的九龙玉车,成为麦第奇家主新的座车,人们所乐道的另一话题。
「幸好终于有你的消息,我才轻装简从赶来,并请韩特兄领你前来。」
麦第奇家当家主亲临花家领地,这是一件不能等闲视之的大事,假若被人知道他是为了与四十大盗的残党相会而来,便很难与花家交代,所以不得不低调潜入。
话虽如此,但对这人有相当了解的妮儿与韩特却一致认为,他仅不过是在享受微服出巡的变态乐趣,否则若是真有顾忌,又怎么会把一身行头全部穿来,还打开车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似的。
「轻装简从?不见得吧上这里这么荒凉,为什么我闻到好浓的香水百合味道?你到底带了多少人来?」
照两人所知,旭烈兀既然在这里等人,若枯坐超过一刻钟,肯定对这荒凉山景无法忍受,便会命从人修剪花木、洒扫整理,堆上他所喜爱的香水百合,让环境清爽些。假如两人来得再慢些,说不定这里已经盖了座亭子,让他公子爷乘凉烹茶。
「闲话少说,告诉我,我哥哥他……现在好吗?」情知再不切入主题,天晓得话题会被扯到哪去。无法肯定兄长目前安危,妮儿询问的声音有些许颤抖。
「令兄他目前……没什么大碍。」尽管从手下传来的情报,目标状况离安好实在有段距离,但考虑到妮儿的情绪,旭烈兀使用了这样的表达方式。
和石家、花家的情报体系不同,一直与四十大盗有所联系的旭烈兀,一开始便掌握到最精确的资料,因此,在其馀系统尚不知该搜寻何等目标时,旭烈兀已经核对完毕死者身分,集中对妮儿、兰斯洛、天地有雪三人做出寻找,而获得成果。
「根据我手下的线报,有人曾在铁集渡看见令兄与那雪特人,目前正在追踪,希望能找到他们,给予协助。」
「感谢老天!哥哥他……哥哥他没事。」在此之前,妮儿一直不敢肯定兄长安危,甚至担心他已遇害,当终于知道兄长仍在人世,她激动得险些掉下泪来。
而当她稍微镇定下来,立即想往兄长所在赶去,但是,哥哥现在在哪里呢?
「铁集渡?那个渡口在石家领地,哥哥他们为什么会到那里去?」
旭烈兀没有回答。以路径而论,最可能是绕道前往自由都市,不过在这推测被证实之前,他不愿亲口说出。
而回答少女问题的,是另一把说着怪异话语的柔和语音。
「呜……把未婚夫丢下,一个人跑走,妮儿小姐你太狠心了啦!」
没有什么人察觉,一个古怪形体忽然出现,抱住妮儿小腿,活像个弃妇一样哀鸣着。
众人俱是一惊,韩特亦极为讶异,因为这人竟悄没声息地来到如此近距雕,妮儿则是惊于她到了这一刻,才赫然想起自己把这家伙遗忘在马福林德那里……
源五郎潜伏在附近已有一段时间了。甩脱了紫钰,再以九曜极速的快绝身法赶来寻找妮儿,本来不打算暴露行藏,但看着「末婚妻」与别的男人越谈越高兴,终于忍不住出声抗议。
「想……想不到……真是让人想不到……世上居然会有这么……」
一反平时的镇定,旭烈兀显得相当震惊,韩特则微感错愕,他也觉得源五郎的身法、修为极不寻常,却似乎没必要吃惊成这样吧!但接下来听入耳的话,只让韩特长叹自己低估了有钱人的变态程度。
「真是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可以和我媲美的美男子,这……这真是太令我吃惊了!世间造化真是奇妙啊!」
其实,尽管同样都是俊美,旭烈兀翩翩贵公子的神采飞扬,与源五郎微显女子柔美的书生气,就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只是身为当事人,被人像是瞧见稀有动物般,满心赞叹地欣赏着,就算是源五郎,也不禁感到一股手脚麻痹的颤栗。
照旭烈兀的意思,既然遇见这样的美男子,怎么能不留下几十张正面、侧面的画像,好好留念一番呢?然而,妮儿的反对,加上当事人明显无心于此,两人有默契地双双坚决告辞,令麦第奇家主徒感扼腕。
「如果有什么事,就像以前那样,持珞璎玺印至我麦第奇家分舵,他们会给妮儿小姐你所需要的援助。这次我方抢得第一手情报,相信石家与花家尚没有本事做到,但青楼联盟情报网无孔不入,或许他们也已得知令兄下落,而转贩予其他势力,希望妮儿小姐小心。」
临行前,旭烈兀正经地向少女说着他的担心。
「另外有一件事,我并不愿意这么想。不过,听说这次消灭四十大盗的行动,是由我那师父亲自下令,换言之,可能往后你们曾遇上来自白鹿洞的高手,甚至是我那小师弟。而最糟的情形,就是我二师兄终于动用了他那四铁卫,如果真是这样,你们就需要祈祷了……」
源五郎知道,这番话里同时也蕴藏了另一个意味。旭烈兀在表示,若是白鹿洞对此事的参与高过了一个程度,那即使是他,也不能再像现在这般秘密援助,而必须遵照师门命令,与妮儿为敌……
「一切就是这样。希望在事情演变至最糟之前,妮儿小姐能将之导向一个较好的方向吧!」
对着两人背影,旭烈兀轻轻挥手告别,许久,他才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讶然道:「真是糟糕,只顾着看那张美美的脸,我居然忘记问他尊姓大名呢?」
一旁的韩特晒道:「我才不管那家伙姓什么,老板,这出工作完成了,你什么时候算清工资啊?咦……」
旭烈兀两声击掌,二十二名躲藏在周围的麦第奇家好手现身出来,在家主点头示意下,一齐动作,将那辆劳斯莱斯轿跑车扛起,快快运走。
「这……这是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开你的车?」
对于旭烈兀种种惊世骇俗的举动,韩特仍是不能适应,惊讶地问着。而对方给了他一个悲伤的答案。
「唉!这么贵的跑车,用来跑山路,岂不是好浪费,最重要的是……那个白无忌讲话没有信用,补充燃料到现在还没有送来,我为了向妮儿小姐耍帅把车问到这里,现在已经……」
「……」***
自由都市西北,与艾尔铁诺交界的,是数个规模只有中等都市大小,由各自建立者的后裔代代传位的小王国。
当中之一的利加斯国,更多人称其为利加斯城,去年,此国前任君主获得艾尔铁诺支持,铲除了纂位者,结束流亡生涯重新即位,在大力整顿经济后,国内一片繁荣景象。
人们生活富裕的地方,打赏自然也比较多,这点有雪就非常喜欢,当初在花家领地内,老百姓自己都饿得半死不活了,就算故事讲得再动听,也没有多馀赏金可拿。
然而这地方实在有点奇怪,雪特人一向习惯跑遍各地饭馆说书、杂耍赚钱,但利加斯城多数餐馆都兼营妓院买卖……也就是说,这让自己跑堂说书平添了许多难度。
幸好,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不怕没饭吃,清楚人类心理的黑暗面,自己便转变题材,在各处妓院里专门讲一些有关饥荒灾民的惨状,那些有钱贵族多数都是心理变态,故事越凄惨,他们就听得越爽快,好像平民百姓的生活都只在另一个世界。
所以在自己最后被跑堂伙计扔出来前,可着实赚了一笔,没办法,同样故事总是有人爱听、有人不爱,每个雪特人都是被扔惯了。
结果只好换到一些小饭馆,和同族、同业的雪特人抢生意,说些一般的传奇故事,辛苦了点,不过也赚得到钱,等再积多一点,就有办法给老大找医生、买伤药。
短短十五天,从花家领地边缘穿越石家领地,来到这自由都市西北,主要是凭当日阿草小姐留下的一只神奇皮囊,这只皮囊与矮人族惯用的道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更加耐用,只要藏身进入那皮囊里,便能潜地而行,不露形迹。
就是因为有这项神奇宝贝,不会武功的自己才能避过各地严密的搜索网,并以惊人神速翻山越岭来到此地。自己武艺不成,联络不上妮儿与源五郎,也没法向任何人求援,只好尽快离开险地,取道自由都市,再转往雷因斯,找到阿草小姐,就有办法医治老大了。
昨天,昏迷多日的老大终于恢复了意识,这实在是件好事,否则十多日来那一副半人半鬼的恐怖模样,任多厉害的医生都会说没救了。
不过情形再好也有限,老大昨天清醒后,花了点时间调息运功,说是要疗伤,结果没运几下就晕了过去,到今早都还没醒来,看来是没什么用的。
叹息着,有雪回到在此地的栖身处,那是随意用些破木板、厚纸板搭成的烂帐棚,外观倒与一个大棺材有些类似,不过搭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雪特人的拿手伎俩。
移开门板,里头黑鸦鸦的一片,还来不及看清楚,外头忽然传出叫唤。
「说书的,说书的,请你出来一下。」
来人声音苍老,却还算友善,起码是唤「说书的」,而不是「狗杂碎」,不过自己在这里没有熟人,而此处又只是个简陋暗巷,为什么会有访客?
觉得大有可能是在饭馆说书又得罪人,对方来砸屋兼打人,有雪不敢贸然出去,只是隔着门板向外望。
「什么人?找我什么事?」
在外头的是一名仆佣模样的老太婆,推着一台轮椅木车,上头坐着一个人,面纱遮住头脸瞧不清楚,但看服装、手掌肌肤、白发,似乎是另一个老太婆。这两个老女人很是面熟,自己在那小得可怜的阿义饭馆开讲两天,她们就连听四餐,倒是忠实听众。
「我家姑娘喜欢你刚刚说的故事,看你可怜,要多打赏一点,你出来领赏吧!」
听见是领赏而非受死,雪特人松了一口气,快步跑出,心头却纳闷:明明这里只有两个老太婆,何来什么姑娘,真是有钱人爱作怪!
「绿姑娘,就是这雪特人了,你要拾他多少,自己拿主意吧!时间不早了,咱们得赶快回去,不然你姊姊回来见不到你,我就不好交代了。」
那仆佣模样的老太婆,唠唠叨叨地说着,轮椅上的女性从手上褪下一只金手镯,朝有雪递去。简单的动作,却做得甚是迟缓吃力,有雪一看即知,这是身染重病的徵兆,连忙伸手接过,心中正寻思这手镯不知是真是假,却在听见对方嗓音时,大吃一惊。
「ㄋ……ㄋ……你……故事……ㄏ……好听……」
说话口齿不清,但勉强听得出是在称赞适才的故事很动听,可是这语音却不对劲,那不是个年近迟暮的老太婆,而是一个娇嫩的少女嗓音。
有雪吃了一惊,定睛看去,面纱之下,这位女性的相貌看得不是很清楚,只依稀办得出是张少女容颜,然而肌肤枯黄,脸上也满是深深皱纹,任谁一看也会觉得这是个老太婆。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对,就是仔细打量这种异样形貌,与其说是衰老,反倒更像因为生命力过度耗竭,而发生的急速老化。
一想到这,再念及对方身有恶疾,有雪吓了一跳,踉跄两步,第一念头就是拉远距离。
这动作全看在对方眼里,而那老妇似乎也不愿自家姑娘与下贱的雪特人接触过久,急欲推车离去,一切看似就要这样结束,忽然,两道人影堵住巷口,手持刀剑,凶恶的表情,一望便知道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目标没有错吧!」
「错不了,快点下手然后回去收钱吧!」
再明显也不过的对话让有雪魂飞天外,不知是自己抑或兰斯洛暴露形迹,给贪图赏金的人衔尾追杀上门,正不知如何处理,那两人已匆匆奔来,却不是朝着自己,而是往那老太婆还有不老不少的怪姑娘奔去。
连串惊叫,那两个女人明显不会武功,才闪个一下,轮椅已然翻倒,乘坐者翻摔倒地,两个杀手挥刀便要斩下,那个老仆佣倒算忠心,用身体覆盖在主子身上,想帮着挡这一刀,那口齿不清的绿姑娘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有雪心念急转,明知这两个杀手武艺平常,四十大盗中任一人也可摆平他们,却偏生遇上不会武功的自己,虽然说拿人金镯是件恩惠,不过此刻他只想找个安全地洞躲起来。
蓦地,木板碎裂声大作,那座用各种材质拼凑而成的克难屋被炸个粉碎,一道人影从有雪头顶飞过。
「老大!」
欣喜的叫唤,兰斯洛已在千钧一发之际赶至,只一刀,便将两名杀手的刀剑震碎,两腿踢出,让他们连敌人相貌都不及看清,就已给轰飞出去。
「老大!哦!老大,你身体已经好了吗?真是太值得高兴了。」
望见兰斯洛雄姿,有雪无限欣喜,高呼着跑过去,正预备吹牛拍马一番,那伟岸身如却已经支持不住地倒下来。
「哇!老大,你怎么这么快就完蛋了?」
「别……别声张……我要运气镇伤,你守在巷口,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兰斯洛的声音极为虚弱,但听来比昨日又好得多,不像马上会昏倒的样子,有雪领命而去,手执兰斯洛的风华刀,在不远处守卫,而那一老一少早趁乱走得不见踪影。
有雪对兰斯洛的伤势忐忑不安,直过了好半晌,后头才响起叫唤。
「老大!你还好吗?」
「死不了……起码现在是这样。」
有能力开玩笑,大概就没问题。有雪打量着兰斯洛的形貌,才不过十多天时间,一个健壮汉子已变得形销骨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颊深陷,就连眼眶也深深凹了进去,真是怪,虽然说忙着逃难,自己吃的也比较多,但是每日乞讨来的食物还是有分三成给老大啊!怎么会变成这么一副路侧尸的丑模样?
陋巷昏暗,天色又已黑,几乎看不清楚兰斯洛的表情,但那两道目光却像来自幽冥的火焰,熊熊燃烧,发着凶厉光芒,看得有雪心里直发毛。
「大家……有什么消息吗?」
昨日苏醒后,兰斯洛立即运功调息,但过不多时便晕过去,是以直至现在,他才向有雪询问那日在枯耳山,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一切。
「能有什么消息?还不就是被杀得一乾二净,听说连尸首都拼凑不全,还给人游街示众……还有咱们那对黑家的三兄弟,舍命救老大你出来后,好像当场就被敌人爆掉了。另外……」
说书说得太习惯,有雪不自觉把弟兄们的凄惨收场,当作灾民一样加油添醋的说出,直看到兰斯洛脸色越来越坏,浑身散发出来的一股冷澈感,令自己汗毛根根直立,这才惊觉不妙,连忙转换话题。
「呃……其实,也还有一点好消息啦!我前两天听人说,妮儿小姐和咱们老三都没事,现在正在花家领地里大肆破坏,老大,我说他们两个一定也急着找我们,那我们是不是该……」
「妮儿她没事啊!那就好……那就好……」
得悉妹妹平安,兰斯洛长呼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疲惫之馀,亦感到些许的安心。自己身中奇毒一事,在挨枪受伤时就已察觉,以敌人势大,若妮儿与源五郎亦身中此散功毒素,情形确是凶险无比,幸好,他们俩吉人天相,可见老天仍未绝己之路……
兰斯洛闭目不语,静静沈思着许多事情,时问过得很快,当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睁开了眼睛,望向站在一旁无聊、却不敢走开的有雪。
「老四,你说这里已是自由都市的地头,对吗?」
「是啊!不过这里离艾尔铁诺很近,我们并不安全,老大,还是快点设法走吧!」
并不是顾虑这个,此刻,兰斯洛的目光里,出现感动的色彩。
「这里距离枯耳山起码几千里,你就一个人背着我来到这里?」
「呃……其实主要是阿草小姐留下的那个神奇皮囊,还有很多神行符咒发挥了功用,不然我一个人,其实没办法……」
「老四,多谢你……」
简短的道谢后,兰斯洛又诚心补上一句。
「真是多谢你啊……」
自从暹罗相识以来,虽然与这雪特人混得极是亲密,但为着他的出身与无能,心中实存着些许鄙视,又时常对他防上几手,唯恐有一日被这雪特人出卖;怎想到大难临头,旁落无依时,竟是这雪特胖子奋不顾身,救了自已性命,又不辞辛劳,背负自己千山万水远行,逃离敌人势力范围。
凝视着这自己一直瞧不起的义弟,兰斯洛心内充满感激,也许这人是贪婪与无能,但今次他对自己所做的付出,即使英雄好汉也未必会做。也幸亏有他,在这跌到谷底的低潮时刻,自己才稍微找到一些振作的动力。
「要是没有你,我现在已经死在敌人手里了,呵!你倒真是一个奇特的雪特人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那时应该这样做,就做了。」
「艾尔铁诺为了杀我,赏金太概出得不少吧!你应该拿我人头去领赏金的。」
「其实我也想过,但想归想,最后还是没有去做。」
听着这太过老实的答案,兰斯洛哑然失笑。毕竟还是雪特人,你能对他有什么期望,只要他最后仍是没有做,那就算全了兄弟间的义气了。
「好,为了弥补你的损失,今日艾尔铁诺对我的悬赏,他日我必十倍奉还于你。」兰斯洛道:「我在此向你承诺,若我兰斯洛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必然不会忘记你,我有什么好东西,你一定也有一份。这话永不收回,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突然听见义兄这么隆重的承诺,雪特人一时只能搔头晃脑,说不出话来,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发挥他的民族劣根性。
「老大,既然你这么慷慨,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么要求?你说吧!我会尽可能满足你。」
「这个……我可不可以要比较好的那一份。」
「……你真够义气。」
第三章化石奇功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艾尔铁诺
辞别旭烈兀,妮儿与源五郎就所得到的情报,整理兰斯洛目前的去向。
「枯耳山到铁集渡,相隔起码几千里,短短十来天,他们怎么可能到那里去?」
源五郎对这情报稍有疑虑。这么短的时间连赶数千里,地界之内,唯有自己的九曜极速,或是天位高手在空中全速飞行,才能达到,但这两种情形都不会出现在兰斯洛与有雪身上,所以他必须找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这……我哥哥他那个叫什么草的女人,常常给雪特人一些有的没的,里面好像有一种符咒,可以让人跑得像飞一样,如果再加上一些其他的东西,太概做得到吧!」
「神行咒?你怎么不早说?」
源五郎暗叹扼腕,如果早知道有雪身边有这东西,那就不用这样茫无头绪,没头苍蝇般乱找了。
「我……没事谁愿意说啊!我就是不喜欢提到那个女人,你想怎么样?」
本来是随口抱怨,但妮儿在哑口无言之后爆发出来的反应却甚是激烈,看在源五郎眼里,让他感觉到些许的不寻常。
该不会……
算了,现在不是探究这东西的时候。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可以理解了。铁集渡循水路可以直抵自由都市,当然,他们也有可能经自由都市进入雷因斯,你觉得哪一种最有可能?」
皱眉想了想,在源五郎微带威胁的目光下,妮儿才不情愿地说这:「十一月二日,哥哥原本答应要去雷因斯,找那个什么阿草的,现在他们大概是往那里去了,那狐狸精别的不行,替人医病治伤倒是有一手。」
「雷因斯……他们约在什么地方,你知这吗?」
「好像是雷因斯边境一个叫基格鲁的乌龟地方吧。我们现在立刻动身,应该可以在自由都市境内追上哥哥。」
源五郎暗叹,这摆明是假公济私,不想哥哥去会狐狸精;不过嘴上当然不能直说,道:「不可能,老太他们已经暴露形迹,各大势力都会展开搜查,我们赶路速度会受到拖延,不好追上他们,更可能相互错过,还不如我们从另一个方向过去,直接与他们在基格鲁会合。」
少女满脸不悦,源五郎叹道;「我也很担心老大他们,但我们两边走同一方向,相对的,只会把花家追捕四十大盗残党的高手全引在一起,如果那些人先我们而发现老大,那只会害了你哥哥。还不如我们仍是这么一路闹事,逼敌人的高手菁英不得不先对付我们,这样你哥哥反而会安全一些。」
尽管心里仍不甘愿,但当机立断一向是少女的优点,她点点头,询问赶路的方向。
「从自由都市绕道进入雷因斯,虽然不惹人注目,较为安全,但却是远路,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就只能抄危险一点的捷径。」
源五郎道:「取道龙腾山脉,直接出北门天关,没多远就是基格鲁,可以吗?」
知道这条路程所代表的困难与危险,妮儿却恍若未闻,迳自催促源五郎出发。
「嗯!我也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为了让你消气,来!这是附近花家分舵的分布图,你选一个地方消气吧!」
情知少女的不满与焦躁已到爆发边缘,源五郎连忙自怀中取出地图,遮住自己的脸。
哼!如果现在不让你找地方发泄,最后岂不仍是让我挨石头?人被打多了,也懂得聪明一点找替死鬼吧!
「我、我选这里!」
娇叱一声,少女充满力道的粉拳,已经结结实实地揍在源五郎脸颊上。
「这是对你刚刚胡言乱语的回报。如果下次再乱说你是我未婚夫,我、我就毁你的容!」
呜……伴君如伴虎,替死鬼找得太慢了,下次动作要更快一点……***
趁着夜深,兰斯洛携着风华刀,往利加斯城内繁华处潜身赶去。
胸口的伤势仍未好,当初敌人以天位力量剌出,枪劲中又含有一种奇特的爆破潜劲,无法逼出体外,换作别人早已毙命,自己仗着由小草传授的一种叫「乙太不灭体」的护身神功,才能催愈肌肉,强行止住出血,但在皮肉之下,筋骨仍然迸裂,剧痛一直刺激着脑门。
只要能驱出那股入体异劲,不再让它爆破筋骨,伤势很快就可以痊愈,但目前的自己却力有未逮,昨日才一尝试,立刻便伤发晕去。有雪的想法是对的,小草虽然不会武功,但一向多才多艺,在治疗伤患上尤其是拿手,只要能找着她,必有方法驱除这股劲道。
清醒之后,面对四十大盗破灭的事实,兰斯洛心内在痛苦之馀,也有着彷徨,他不太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次的伤痛,目前,只好把一切精神集中在身体复原上。既已清醒,就可以用更有效率的方式行进,而在那之前,身无分文的自己则需要旅费。
素来作的便是强盗,现在更没什么话好讲,向有雪问明白城内最豪华的妓院所在,他便要设法去那边弄旅费。时局不安定,没钱吃霸王饭的事常常听到,嫖霸王妓的倒是少有,选妓院作洗劫对象是最正确的。
尽管顾虑到有打草惊蛇、暴露行踪的危险性,但此地并非艾尔铁诺,而是自由都市边境小国,纵有些许好手,想来也该不会是如自己一般达地界顶峰的敌手,速战速决,当可无碍。
利加斯近十年兵灾频仍,许多民房街道仍可以看见战火痕迹,不过大批军人来来去去的地方,娼馆妓院素来昌盛,利加斯索性大力发展此道,加上此地又是通往香格里拉的捷径要道,商旅不绝,竟也发展得欣欣向荣。
「处女宫」是利加斯的第一大妓院,兰斯洛远远瞧去,便见灯火通明,管弦笙歌不断,端的是热闹非凡。
空气里弥漫的是各色脂粉香,这间妓馆的品味此较高,妓女们身上用的是上品薰香,而不是让人闻到就恶心的香油,但或许是兰斯洛见惯了绝世美女,习惯了她们天生的异香,对于这种人工配出的香气,只觉得说不出的厌恶。
原本的计画是随便挑一、两个豪客,找机会下手,这样即使事后闹起来,也不至于惊动视听,不然直接洗劫账房,也是一个方法,不过这是下下之策,从源五郎口中,他稍稍知道青楼联盟绝不好惹,此值多事之秋,没必要再惹强敌。
但当兰斯洛踏进这间大妓馆,已习惯刀来剑往的他,立即感受到一股异样的紧绷感。
四周警备似松实紧,细心观察,处处都可以见到伪装成客人的暗桩,在巡察警戒。这种程度的警戒,已经超出一个妓院该有的防备,莫非此地是青楼联盟的重要堂口?
发现人群朝某个方向流动,同龟奴们打听,赫然得到一个答案。
「客人,怎么你都不知道吗?天香苑的首席歌手,香格里拉最当红的「冰姬」冷梦雪,应我们大老板的重金礼聘,在这里演唱三天,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你刚好赶得及,真是幸运啊!」
「冷梦雪?」这名字常常听妮儿提起,只是一时间想不太起来,思索一阵后,兰斯洛终于忆起这女子是何方神圣。
香格里拉是风之大陆娱乐事业的中心,其中一家叫做「天香苑」的娼馆,虽然规模不大,但数百年来,却训练出无数优秀的舞姬、歌姬,而在刻意的保护与宣传下,这些独具才艺的美人不用像一般风尘女子般卖身赚钱,而是凭其技艺掳获观众的心,在风靡各地,声名大噪后,往往就会接受各国王侯邀请,或个人或携团游艺大陆,为其所属的娼馆赚进钜额财富。
现在正登台演唱的冷梦雪,便是近两年来在香格里拉红透半边天的当红歌姬,处女宫的老板在一年前向青楼总部要求,希望能邀她到此献唱,但由于档期太满,直拖到这时才成行,消息传出后,自然惊动四方,甚至有人远从艾尔铁诺专程赶来,就为一睹芳容。
兰斯洛没去过香格里拉,对这类事只曾耳闻,未有亲睹,但当初妹妹妮儿在率队与己分离时,曾经碰上冷梦雪的演唱会,一听之后,从此变成歌迷,整日在自己耳边抗议,为何要离开富裕又好玩的自由都市,跑到艾尔铁诺干赔本买卖?
「这么巧?那倒要瞧瞧。」
兰斯洛嘴上说着,心里却另有主意。冷梦雪是香格里拉首席红星,无怪青楼联盟派来的护卫如此森严,此时不宜轻举妄动,待表演场地众人挤作一团,专心聆听时,大有顺手摸鱼的机会,可惜没把有雪带来,不然就可让这雪特人一展身手。
为了这三天的演唱,处女宫准备了偌大场地容纳入场听众,门票虽不便宜,但跟着人潮涌入,以兰斯洛此时武功,要瞒过一众监察员耳目,自是不难。
场地正中搭起了一个高高的木台作为演唱舞台,整个场地以木墙作圆形包围,圈起场地之馀,更有特殊设计令声音往中央集去,不然,又不是每位歌姬都内功极佳,且唱歌也不能扯开嗓子大吼,那除了前头几排贵宾席,还有谁听得到?
一众城里的达官贵人们,自然有钱买下最前头四排的贵宾席位,后头隔着一排屏风,剩馀的所有听众,全是站着听歌,没有分别。
兰斯洛把目标放在前排的贵宾席,自要设法靠近,只是人潮拥挤,一时不得其便,施展着自红颜知己苍月草处学得的身法,终于贴近前排,这时,木台上数盏大小宫灯乍灭,一袭人影映着冷月清辉,在木台上现身。
隔着老远,只依稀见到冷梦雪水色长发垂腰,穿着一变浅蓝连身长裙,面孔被银色眼罩遮住半边,看不清晰,但从那一举一动的风韵,已让人感觉到必是名罕见美人。
冷梦雪的成名和她的出身与气质有很大关系。天香苑作过仔细评估后,决意将她捧成一名神秘美人,因此尽管现在红得发紫,但却没人知道她的出身、真实面目。
「啊!这种感觉……」
刹那间,兰斯洛有种感觉,冷梦雪轻轻走路的姿态、扬手的动作,竟与小草有七分神似,他险些便叫了出来,却立刻知道不对,苍月草不管是什么动作,都有一种让人想要轻声微笑的慧黠灵动,就算是轻弹着指头,也会使人觉得灵极了。
可是冷梦雪的行动却带着一股冷冷的漠然;扫视过台下听众的眼神,寂清得近似冰点,冷月映照下的身影,彷佛月之女神一样美丽,每当与她目光接触,心中便有一股无名悸动,而在她冷漠注视之下,自有份难言魅力,偌大场地逐渐寂静无声,近千名听众,都安静的屏息以待。
运足目力,兰斯洛这时才看清楚,冷梦云的两边袖子、长裙下摆,都是用蝉翼般的蓝纱织成,雪白肌肤若隐若现,性感大方,衬着那股独特的清冷气质,交织出一种动人心魄的冷艳。
万籁俱寂中,蓦地,一把清脆明澈的嗓音,如丝、如缕,传入所有人耳里。起初有点模糊,因为歌词是属于一种罕有人知的古老语言,但声音迅速飞扬起来,彷佛是一条蜿蜒明溪,让全场听众沉浸在潺潺歌流中。
声如清流,高低起伏,不知不觉中带动听众们的情绪。和外表的冷漠相此,她的歌声高亢激越,却始终如水流畅,低屈时百转千折,荡气回肠;高扬时惊浪迭起,破云凌霄。
最美妙的,是那天籁般的女高音,每每已在浪巅,却仍一再拔高,仿似没有尽头,而声音却一直醇厚,没给人刺耳的不适感。当这歌声一入耳,脑里刹时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只能随着那每一下潮浪变幻,迸散着喜、怨、悲、欢的馀波。
兰斯洛曾向妹妹质疑:听不懂的歌怎么能听?妮儿理直气壮地回答:就算听不懂,但好听的歌就是好听。当时他嗤之以鼻,现在却充分体会到内中真意。因为不懂歌词,所以能集中注意在嗓音,这样的歌,不需要乐器伴奏,因为嗓音流泄的本身,就已经美得像首诗,就连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有生命一样,轻轻舞动着。
虽极力抗拒,兰斯洛却仍不能自拔的听得入迷,就连胸口的剧烈创痛,都彷佛暂时消失,只有歌曲间歇间,才能稍稍定下神来,而一般听众更是不济,兀自陶醉得手舞足蹈。
歌曲停歇,稍作回气,冷梦雪在台上轻哼慢舞,不让气氛冷僵下来。不是正式的舞蹈,她仅轻轻地摆动肢体,偶尔侧身一斜,旋动位置,让舞台四方的听众都有机会看清自己。
饶是如此,她的动作必然也是经过精心设计,每一下玉臂轻抬、纤腰摇摆,甚至是裙裾扬起,都将她曼妙**最性感的一面表露无遗,能够清晰目睹的人,任谁都是心头一热,给这冰山美人的惊艳魅力撩拨得不能自己。
连续多首歌谣,群众的情绪被带至高峰,没有人发觉时间的流逝,匆匆一个半时辰转眼便过,当最后一首歌完结,冷梦雪连欠身谢幕也没有,一下领首便转身进入后合。这时,多数的听众脑里仍一片空白,馀音绕耳,没法从那适大的心灵震撼中恢复过来。
好半晌过后,才有人疏疏落落地拍起手掌,接着声音越来越响,到最后,掌声如雷,更有大批群众要求追加曲目,这时处女宫的老板登台解释,冷梦雪在表演结束后已立即离去,感谢所有宾客的莅临。
换作别的场面,不满的群众可能已经发生骚动,但现在他们只是浑浑噩噩地开始离场,并依着馆里侍者的带领,去休憩与享受美食,当然,那是要另外收费的。
兰斯洛也是脑子昏昏涨涨,好半天转不过来,直到胸口伤处的剧痛刺激脑部,这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
「糟糕,人都跑光了,这还抢个什么东西?」
人群往出口移动,这时不论做些什么都明显之至,也许应该放弃打劫的念头才对,毕竟在听了那一场演唱后,自己颇有些提不起斗志,不想在此时出手动武。
正自旁徨,忽然瞥见在前四排贵宾席中,有两人预备起身离开,他们坐在第一排,可以想见必是本城的大富豪。
其中一个是名老者。说老其实也不至于,看形貌年纪不会太大,只是那皮肤、动作、眼神,一看便知道是长期酒色纵欲过度,致使身体亏损,徒增苍老,不过这人只怕平时常常进补,一副肥胖躯体笨重硕大,气喘吁吁地卡在椅里,似难起身。
另一名是个文士打扮的男子,背对着身,看不见长相,但观察他的背影,很有股恢宏气度。不适,直至此人有所动作,兰斯洛才失望地发现,这人竟是个下半身瘫痪的残废!
这两人似是同伴。重要的是,那头老肥猪的身上真是珠光宝气,生怕别人不晓得他有钱似的;金扳指、金项链、金手环……都有指头般粗细,外加连串昂贵珠宝,像个暴发户一样一股脑地戴在身上,也亏得连胖猪一身肥肉,换作是别人,恐怕连腰都折断了。
(放着这肥羊……不!是超级肥乳猪不下手,会让同行耻笑的。)
抢一个老头与残废,好像不是什么值得光荣的事情,但他们既然有钱成这样,那么今天被人抢点现金肯定不痛不痒,这样好的目标上哪去找?
不声不响,兰斯洛慢慢靠近他们,只听那个男子称老肥猪作「老爷」,语气甚是谦恭,几乎可以说是卑微。那男子的声音极是浑厚好听,便因此,他用那声音说出谄媚的话,分外让兰斯洛觉得刺耳。
(去!有人不做竟做狗,活该被抢!)
靠得近些,已可以听见两人的谈话,那老肥猪满嘴市井污言秽语,尽是对适才冷梦雪的表演想入非非,听得兰斯洛极是不悦。这时,有几名似乎是两人先前点召的艳丽妓女,朝这边走来,老肥猪色急难耐,自座位中起身,迎了过去。
(想下手就要趁现在!)
已等不到老肥猪独处暗处,趁现在听众尚未散尽,场内人来人往,仍是纷乱,没人会注意到这边,自己贴近那老肥猪,叫他把身上现金全数奉上,只要动作快些,应可及时离去,就算真的闹了起来,以自己武功,大不了硬抢后夺路外闯就是了。
计算妥当,兰斯洛似乎全然忘了,自己离开四十大盗单独行抢时从未成功过的事实,心意一定,大步往前跨,眨眼功夫,便已来到老肥猪身后,伸掌掐住他后颈。
恶!真是恶心,满手的肥油啊!
「老胖子:乖乖掏出你身上所有值钱东西,别声张,本大爷出来只为求财,你别逼我掐断你这恶心的猪脖子啊!」
台词很经典,堪称盗贼的完美范本,不过若能简洁些该更好。只不过那老胖子的反应十分不上道,察觉到后颈的巨大压力,他赫然大闹大叫起来,不是呼救,而是向兰斯洛大声斥骂。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你面前是何等尊贵的……」
去!真讨厌,这些贵族总把自己当成多了不起一样!
四十大盗的溃灭起因于花家,也可以说就是这种刁横贵族。一股莫名愤恨涌上,兰斯洛恼火起来,转过这老胖子,只觉得这人说不出的讨厌,手一挥,啪啪两声,鲜红掌印结结实实地浮现在这老胖子的油脸上。
掌劲用得不轻,这老胖子平日养尊处优,从没这等屈辱的为人所殴,那惨叫几乎响彻云霄,立即引起左右人群关注。
「好家伙!欠债不还,声音倒是比谁都大,我去你的!」
情况演变成这样,抢劫肯定是没什么指望了,兰斯洛索性大叫一声,挥拳揍上老胖子的鼻梁,将他按倒,顺道再补踹上两脚,这么做不只是出气,也给身旁之人制造错误印象,拖延时间。
「你是什么人……竟……竟敢……朕回去之后,定把你抄家灭族!」
或许是被打得牙齿动惊,老胖子的发音模糊不清,即使兰斯洛听见一个匪夷所思的字,也无暇细想,在群众惊呼散走中,大批人马自四面八方急涌了过来。
是刚才环布在整间妓馆的暗桩警卫,辨其脚步,每一个都有着不俗武功,在冷梦雪已离去的现在,他们仍在,莫非自己真是弄错了什么?
一脚踩住老胖子,在他哀嚎声里,风华刀出鞘抵着他背心,兰斯洛喝道:「谁敢过来!本大爷立刻宰了这老肥猪!」
众人闻声后退数尺,不敢过度进逼,摆明投鼠忌器,为首数人急惶惊恐,斥道:「大胆狂徒!你……你竟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老肥猪兀自痛叫不休,但忆起适才自己的误听,兰斯洛不期然有一个荒谬想法,这老肥猪该不会就是这都市的统治者,利加斯王吧?真是这样,连麻烦可捅得不小!得要立即脱身,带有雪离开这城市才行。
局面正自僵持,忽地一人排众而出,是那与这老肥猪同行的残废,换言之,大概是这都市的高官一类,有两名护卫推着他的轮椅,缓缓来到兰斯洛身前不远处。
「不许靠近!否则你们利加斯就要准备办国丧了!」
兰斯洛喝道:「所有人把身上的现金掏出放下,不准乱来!等我离开,自然会放了这老肥猪!」
不想一辈子被人说单独行抢永不成功,兰斯洛还是打算捞个一票再走,稍作估计,这些护卫的素质极高,但没人是自己一招之敌,只要不给他们机会结阵合击,那便不足为惧。
「这位年轻人,看你体魄雄健,正是有为的栋梁之材,却为何舍弃大好前途,做出这等行径啊?」
那名残废推着轮椅再度靠近,进行劝说。正面看来,他有一张十分好看的脸,不算英俊,但一看便给人一种亲切感,特别是那笑眯眯的和气表情,让人敌意全失,想去信任他、接近他。
而那声音更是好听,半平和和,更带着某种异样磁性,兰斯洛心头一奇,忍不住上下打量那人。这一看,对方蓝瞳像是一对最美丽的宝石,深邃奇幻,才与之稍稍接触,立刻就被吸引进去。
「对了,把你的刀移开,就是这个样子,大家和和气气的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打打杀般的呢?年披人啊!你……」
在这人的说话中,兰斯洛眼睛渐渐失去神采,用以挟持那老肥猪的风华刀,也无力地垂斜一旁,满脸浮现着欢喜的笑容,昏昏沈沈中,全没发现那老肥猪已手脚并用地爬离,而一旁护卫们更刀剑齐下,要将他一次给剐了。
「住手!休要错杀!」
危急之际,一声大喝远远传来,真气充沛,轰得兰斯洛耳边连响,人也为之一醒,惊见敌人乱刀斩下,风华刀舞上一圈,金属脆响连连,敌人兵刃尽给削断。
功败垂成,那名残废者明显不悦,扬声道:「此人大逆不道,罪当灭族,花侍卫长何以袒护于他?」
「纵是罪大滔天,未经审判定罪,岂可妄杀!」来人轻功好高,声音高速接近,只一刹那,一道白色身影就飘现在众人眼前。
然而,兰斯洛却先有了动作。中人奸计,险些就再受重伤,他气愤不已,本来还看这人残废,不愿伤及无辜,现在决定放弃行抢,先诛首恶。
「什么下三烂的旁门左这!本大爷一刀就劈了你这妖人!」
跃身而起,风华刀破空斩下,兰斯洛也忌惮这妖人或有其他邪门伎俩,悍然以最高功力出击,不给敌人施诡计的空闲。他此刻内力强极,刀劲夹风,迫得下方侍卫们惊惶走避。
刀劲笼罩,那残废者却纹风不动,他抬头注视着兰斯洛的刀势,目中流露一丝惊愕,但随即化作轻蔑冷笑。
目睹敌人表情变化,兰斯洛遍体生寒,他不知这情形有什么不对,但直觉告诉他,危险正在迫近。
「无知小辈!这等修为,也放在此逞能!」
伴随这话的,是四周气流的改变。在众人眼前,一个硕大无比的透明巨兽,骤然出现在那残废者身侧,龙头象身,满披鳞甲,十尺高的巨大体型,骇人无比,众人惊呼中,那巨兽石破天惊的一爪已雷霆击出。幸好,预先感应到危机的兰斯洛半空翻身,在这巨爪轰至之前,险险避过。
「什么?」
那残废者的眼中惊异再现,兰斯洛能闪过这一击,是他意料之外的事,然兰斯洛的吃惊更甚,眼见那透明巨兽形象凶恶狰狞,明明仅是虚体,但扑击时发出的冲击波,却轰得自己周身隐隐疼痛,倘使给一爪击中,后果肯定惨重。
更重要的是,自己曾先后听苍月草、源五郎讲述天下武学时,提过这门武术,那是石字世家大地金刚身的最高境界!能凝气于体外,形成力量虚体,厉害之至。自己与妮儿会战诸多石家高手,均未曾见识,只以为那是夸大传闻,哪想到此时此地,会在这样一个死残废身上见到!
惊讶只在一瞬间,因为巨兽已然再次发动攻击,明明身躯硕大,动作却疾若星火,兰斯洛凌空翻身再避,却已给劲风扫过,面孔一阵**辣的疼痛,实在教人想不到,这残废手不抬、身不移,竟有办法使出这么厉害的杀着!
「大胆匪徒,还不快束手就缚!」
白色身影晃动,一人闪电般纵身跃起,阻在兰斯洛身前,漫空腿影,虚虚渺渺,尽封兰斯洛所有退路。
「花家的飞花幽影腿!」
兰斯洛再是一惊,这小地方怎有如此多的高手?这套所谓的花家绝学,自己早就见多了,对方通常的下场,是在放话完的瞬间就被自己破招兼断腿。这却是第一次,腿风中的柔劲压制住自己动作,更连带迫得胸口气息不顺,没法抽先出击。
唯一破绽,就是对方腿招的用意在擒不在杀。风华刀抖出刀轮与敌硬撼,逼对方撤招后退,两边一时僵持不下,激战的情景全看在那残废者眼中。
虽说自己没拿出实力,但以地界功力能连续躲过自己两击,这人对武学的敏锐与直觉实在惊人,现在又能与侍卫队长花残缺对拼而不落下风,日后若是给他发展的机会,岂非自己心腹大患?
此子不可留……
兰斯洛变换刀势,连劈三下重手,希望藉着风华刀的锐利败敌遁走,无奈对方实非庸手,腿招又快又强,自己虽占神兵之利,却一时跟不上速度,没法迫敌与己硬拼。再拆数招,众侍卫已将此地团团围住,胸口旧创亦剧烈疼痛,情况极不乐观。
「住手!怎可用这等卑鄙手段!」
战得激烈,兰惭洛始终没机会看清对方面孔,这时听他怒极而呼,自己心头亦现警兆,连忙侧身闪避,无奈受到腿招牵制,动作慢上一筹,仅能稍稍斜身。剧痛中,那无声无息出现背后的透明巨兽,施出偷袭,将兰斯洛背部打出一个大血洞。
血肉横飞,急痛攻心,兰斯洛险些当场晕过去,凭着一丝灵智未失,发了狂似的急运乙太不灭体,想尽快把伤势复原。但这想法受到些许阻碍,因为在伤口周围的肌肉已慢慢地僵硬石化,乙太不灭体纵有复原神效,一时也仅能维持现况。
巨兽猛招再来,兰斯洛已无力招架,在他对面的花残缺面上闪过犹豫之色,跟着晃动身形以避开坠下的兰斯洛,挡在巨兽之前,重腿连出,硬生生将巨兽的袭击破开。
「花侍卫长,你一再阻挠本帅,却是为何?」
「国有国法,便是滔天大罪,也不能不审而刑,元帅您乃国家重臣,怎可不遵法纪?」
怒喝声里夹着连串重招相碰的霹雳气爆,透明巨兽一直欲置兰斯洛于死地,却给花残缺挡住,难越雷池一步。
「法纪?哈哈,花残缺,你可知此人是谁?他便是阿里巴巴四十大盗的首恶,你一再袒护这反贼,莫非与他是共谋?」
「什么?」
兰斯洛这时已落至地面,众侍卫们一拥而上,便要将他擒下,蓦地,一道红影自外掠入,身法好快,完全没人瞧得清模样。红影稍一点地,已把兰斯洛扛起,高飞逸走。
电光石火间,一众侍卫们仅看得傻眼;轻功最好的花残缺正与巨兽僵持,要分身追赶却已迟了一步,只有那始终端坐轮椅上的残废人目中厉芒闪现,身体缓缓浮移椅面,跟着便是一记劈空掌发出追截。
蕴含天位力量的一掌,刚猛无俦,一路撕裂大气而去,若正面击中,势必将兰斯洛与援救者一起击成碎块,这逼得那红衣人不得不停下闪避,稍一耽搁,花残缺已飞身而来,侍卫群中功力较高者亦试着做出拦阻。
「反贼,把人留下!」
花残缺迫近追截,却骤闻顶上一阵深呼吸,继而便是一股炽热扑面。
(不好!是天位力量!)
飞焰爆射,目光只依稀捕捉到对方的剑,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极尖细针剑,如同烈阳吐焰,火焰荡漾着诡异的紫光,交织出满天剑雨,毫无空隙地洒向地面。
以花家身法之快捷,窜过火剑封锁出手追截并不是什么问题,但顾虑到对下方部属们的伤害,花残缺唯有暗恨两声,放弃追截,全力先把这奇异的紫焰剑劲阻挡,但待得紫焰尽褪,敌人早就去得远了。
那端坐轮椅上的残废人也没有再行出手。此处耳目众多,太过露相只会提早暴露自身实力,这是他极力避免的事,馀人倒也罢了,但花残缺是西北那人的心腹爱将,自己可不能太过大意了。
剧斗之馀,处女宫的场地被打得一片狼籍,营业人员闻声来看,这时,众侍卫纷纷表露官兵身分,控制场面。
而那被兰斯洛打得两颊高高肿起的老肥猪,被一堆医护人员簇拥着,手捂面颊,痛斥在场侍卫的无能,竟让野蛮的贱民接近于他,还给打成这样。
若非那残废之人的劝解,众侍卫很可能就要以「保护不力」的罪名,全数当场问斩,饶是这样,这名愤怒已极的君主,仍是立即呼令手下发布缉捕公文,全力捉拿要犯。
「传令下去,这钦犯从前的悬赏有多少,朕加十倍。即使是平民百姓,只要能擒他到朕面前的,除了悬赏再加封侯爵!」
闻得这悬赏,众侍卫面面相觑,偷偷望向那笑着劝慰主上的残废者。化石奇功的威力谁人不知,那贼人中他一击,在化石劲蔓延之下,此刻九成已伤重无救,这悬赏倒是来得容易。
第四章重重包围
他们都料错了。化石劲的确霸道,换作大多数的人可能均会当场身亡,但兰斯洛除了护身气劲之外,更有一门惊世骇俗的奇功。
白家六艺之一,乙太不灭体。
自二百年前白家大灾变后就宣告失传而不再现世的奇功,往后白家子弟行走江湖仅使用由其演化出的乙太绵身,江湖中人亦只能从那不及原版本十分之一威力的乙太绵身里,想像这套绝学的神异之处。
此刻,身已伤重,那透明巨兽的一击将兰斯洛整个背部轰得血肉模糊,连脊椎都寸寸碎断,但乙太不灭体仍起着作用,像是被魔导师施以回复咒文,尚是完好部分的骨肉不住颤动,要尽快生肉、造血,将伤处愈合。
无奈,石家的化石劲歹毒无比,从伤口边缘开始僵死、石化,进而威胁到整个**。一时间,乙太不灭体、化石奇功,两股各走极端的奇劲便在兰斯洛**上展开激烈攻防。
这经验绝不好受,化石劲造成痛苦,乙太不灭体却维系着伤者的生命与意识,情形便彷佛置身梦魇。兰斯洛是以无比毅力撑住,这才忍下想要自我了断的冲动。只是,当原本就潜伏体内未能驱出的龙枪气劲被刺激爆发出来,他的护身力量终于不堪负荷,化石劲开始侵入心脉,危及性命。
强烈的痛苦同时煎熬着**与心灵。兰斯洛昏昏沈沈地,那些威胁到自己生命的异劲彷佛变成一个个的敌人,朝自己攻来。
特别是那龙枪气劲,恍惚中,好像再度变化成那紫衫女子的身影,手持朱枪,狠狠地刺下。
「你这卑贱的强盗!掠劫百姓,自当有此报应!」
娇叱声中,朱枪已然透胸而过,一如上次,自己毫无抵御馀地,只能痛苦地痉挛着,承受那令心脏绞痛的冲击。
蓦地,一股炽热炎劲从脑门传来,彷佛和煦的阳光,普照生辉,将那些入体的阴毒气劲一一驱退,让本以衰弱的**重获生机。
痛楚稍减,兰斯洛神智顿复,察觉到头顶的热力,情知这是有高手助己疗伤,虽然不明白对方身分,但这股热劲源源不绝,毫无保留,兰斯洛心想人家既肯这般大损真元地为己疗伤,总不会有恶意。
心一定,他随即运起本身内力配合,一同驱除化石劲。当日在暹罗城时,风华就有谈过如何驱除化石劲的治伤法门,这一年来与石家子弟战斗连连,在这方面早练出了心得。
而与当年花若鸿受伤的情况不同,兰斯洛自身已有强大的护身劲道,化石劲难以深侵筋骨,这时再得高手从旁协助,一盏茶功夫便将体内化石劲驱除。之后,乙太不灭体别无旁鹜,全力发挥催愈奇效,顷刻间背后伤处完好如初,一切重伤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但龙族神功精强深微处,远非如今武学水准能及,饶是两人合力,也只能先将那龙枪气劲压迫至一旁,无法驱出。
一轮行功,兰斯洛缓缓吐气,直至此时,他才算脱离危险,有馀力睁眼检视周遭环境,并看看是谁救了自己。
睁眼一看,所触及的是一双隐隐蕴着水光的晶亮眸子,诉说着极度担忧与急切,内中所表露的关心不言可喻,兰斯洛一怔,心下便已感激,却又有三分纳闷。
用这样关心眼神望着自己的女性会是谁?
妹妹妮儿?
知己小草?
还是那有缘无份,已然烟消云散的风华?
距离拉远,渐渐能看清对方的相貌。那是一名面貌姣好的秀丽女子,剪着短发,未染脂粉的脸孔看来极有个性,眉宇间洋溢着一种与其说是稳重,不如说是忧郁的神韵。和生平所见的女性相比,她在清丽中更多了几分野性,一种不屈服于任何人的冷傲美感,给予兰斯洛极深的印象。
只不过,此刻这位女性却一反身上的冷清气质,脸上满是不安与忧惧,两眼直凝视着自己,让兰斯洛在深深感谢的同时,也想不透自己和这位动人的美女是否有过什么关系,能让她如此关怀自己呢?
「你……」
「你没事了吗?需不需要再调息一下?」连声询问,语音有些沙哑,早先发的那一剑、助兰斯洛驱除化石劲,损耗极大,尽管不至于虚脱,但也令她香汗涔涔,浑身像是浸泡在水里。
「我没有事了,你……」
视线渐清,兰斯洛看得更清楚了些,自己与这女郎是在一间斗室内,对坐在床上。而或许是为了便于潜藏行动吧!这位美貌女郎身上穿着一袭红色紧身衣,贴身的程度将那前凸后翘的性感曲线完美呈现,再加上汗湿衣棠,稍微一瞥,兰斯洛已感到一股热血猛往脑门冲去,呼吸困难。
真怪!这么美盛动人的火辣尤物,自己只要见过,怎么可能会忘掉?可偏就想不起来……
「这位姑娘,请问你是……」
原本是希望这位大美人能接着自我介绍,提醒自己那不太管用的记忆,无奈老天不赏脸,听自己讲了这句话后,她面上出现惊谔,继而转作失望,假如没有听错,她好像还低声喃喃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丢脸归丢脸,兰斯洛仍只得硬着头皮道:「姑娘,我以前见过你吗?」
「不!我们没有见过。」女郎面上回复一贯的冷清,道:「我叫苍月枫,是服侍苍月草小姐的奴婢。小姐一向唤我枫儿,兰斯洛大人您……」
「小草?」兰斯洛喜出望外,道:「是小草派你来的吗?她在哪里?有没有跟你过来?」
「小姐仍在基格鲁,她知道您出事了,非常着急,派遣我们四下寻觅,希望找到您。因为想到您可能从自由都市绕道而来,我特别在此等候,幸好今日终于等到了您,这样小姐她也可以安心了。」
兰斯洛边听边点头。小草的身分,自己其实并不清楚,只是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晓得,她的父兄是雷因斯的高官,而她随侍在女王左右,好像是地位颇高的女官。尽管晓得她素来神通广大,但却不知道她有大批手下,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手下。
「兰斯洛大人,您先休息一下,我要告知小姐您已平安。」枫儿退至门边,回头说道:「另外,我要谢谢您,今天稍早,是您救了我妹妹。」
「你妹妹?」
「嗯!我妹妹绿儿,她今天遇到歹徒袭击,是您出手解救,才让她安然脱险。」
枫儿稍加解说,兰斯洛才明白,稍早在陋巷中出手解救的两名女性,其中坐在轮椅上的那名「老少女」便是枫儿的妹妹,可是,为什么会变成那种怪样?
「我的妹妹身体有病,外表也……」枫儿微蹙秀眉,明显不愿多谈,「多谢您与您的朋友相助。这个地方很安全,请您安心在此休息,我等会儿会去将您的朋友接来此地,待城里情形稳定些,便可以送您去见小姐,由她解去您身上的毒。」
与这女子非亲非故,但对方表现得如此亲切,兰斯洛不好再说什么,预备继续调息,自枯耳山一役,还没空好好休养,乙太不灭体固然效应若神,但却是种急速透支体能与生命力的奇技,连连催运,自己也该静下来调养一下了。
不过想到今天的行动,真是只能用一句「晦气」来形容,小小的利加斯,为什么会忽然跑出这么多高手?
「今天真是倒楣,不过就是场演唱嘛!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咱们家李老二,一头栽进艾尔铁诺的禁宫呢?」离开暹罗后不久,兰斯洛终于在有雪的转告下,明白了当初与自己结义之人的身分。
「很遗憾,您的感觉并没有欺骗您。」听到兰斯洛叹息,尚未远离的枫儿回身,说出了一段令兰斯洛两眼翻白的话语。
「出手伤您的残废之人,正是艾尔铁诺第一军团长石崇,而被您痛殴倒地的那一位,则是经常微服外出,到自由都市寻欢作乐的现任艾尔铁诺皇帝。」***
雷因斯边境的基格鲁,这里正是整个雷因斯注意的焦点,因为莉雅女王在此赈济灾民,然而停留的时间已经有些超过原先的预定。女王陛下一行人被围困在基格鲁的消息,被王宫严密封锁,因为这并不是什么有颜面的消息。
雷因斯王廷的文武官员一方面惊讶于花字世家的胆大包天,于是向艾尔铁诺政府进行连串外交动作,对此表示抗议,但是,已无足够实力的艾尔铁诺中央并没法压制花家的专横行动,又因为最高权力者不在其位,对雷因斯的抗议只有搁置不理。
另一方面,雷因斯军也在基格鲁外围列队,与封锁该地的花家军队对峙,也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自九州大战后,一直誓言「以文化治国,不参与大陆争霸」的雷因斯,军队武力与素质竟是弱得这般可笑,充作仪仗队或许有些看头,但在关键时刻,这些老弱残兵根本没有实际上战场的能力。
当然,雷因斯并不是毫无自卫武力的,但一千五百多年来镇守在西西科嘉岛上的五色旗因为身负重任,不能擅离,而群臣也不知该如何调动;至于隶属于魔导公会的魔导师部队,亦非雷因斯众臣所能指挥,事实上,他们根本连这支部队在哪里都不晓得。
结果,在这罕见的危难时刻,群臣们只得调集早已疏于战阵磨练的军队,配合白字世家贵族们的私人卫兵,一齐赶到基格鲁赴援。
相较于一派胜券在握的花天邪,与雷因斯军隔一河相望的花家子弟兵,心里也不是那么舒坦的。
若是开战,先不论胜负,单是战争本身的意义就很惊人,尽管这一年多来,麦第奇、石家前后三次激烈会战,搞得艾尔铁诺境内天翻地覆,但那规模毕竟还属于国内世家的互斗,假若在此与雷因斯开战,那么牵涉之广,莫说艾尔铁诺中央,便是自由都市、武炼,也不会默不作声的。
剑拔弩张的气氛日益高涨,忧心于女王安危的雷因斯军,不耐长久守候,而打算采用冒险抢攻的方式,双边摩擦日益激烈,这一天,雷因斯军似乎打定主意,要正式发动攻击了,花家子弟们的心情也为此紧绷到极点。
但奇事忽然发生,在鸣动号角准备攻击的前一刻,大批人马从雷因斯阵营中连番撤走,一切彷佛事先商议既定,顷刻功夫,雷因斯一方的军势已少了近半,原先预定的攻击行动不战自溃。
在雷因斯阵营里,负责指挥的将军气得跳脚,他攻击命令甫下,那些原属于白家贵族的私人部队,忽然以「此等行动将危及女王」为由,集体抗命,并连解释都没有就退出联合部队,返回雷因斯,这下子势单力孤的己方,可真不知要怎样才好了?
「哼!本座从无失策,一切早在我掌握中,哪由得你们这些蠢笨的雷因斯人不任我摆弄!」
河的对岸,花天邪与其馀重要干部站在一个可以俯览周遭形势的高台上,把雷因斯军的丑态全收在眼底。
自己岂是蠢人?这次行动实已部署良久,知道雷因斯武力不足,而白字世家的战力虽然举足轻重,但自白无忌执掌白家以来,武功、威望皆不足以服众,除经商天分与亲和力之外,别无所长,白家内部早有人不满,亟欲取代其位,自己与他们暗中联合,雷因斯的动作还不全在自己掌握中。
和其馀几家家主相比,花天邪对自己的武功、智略极有自信,只是欠缺表现机会,所以,此刻他演技十足,说着得意狂傲的话语,要把自己能掌握一切的形象,深深植入两旁崇敬不已的属下心里。
得意之馀,他亦将目光投向后方。被围困在内的雷因斯人,见到军队发动救援,显得极为欢喜,但随后的变化却令他们阵脚大乱,慌了手脚。
这正是花天邪想看到的结果,而他更刻意运足目力,检视人群中某个窈窕倩影,那是他所认定,这世上唯一能与他匹配的女性。
而当发现她凝视着雷因斯军的狼狈败象,娇躯剧颤,气急败坏地退回栖身小屋时,花天邪得意地笑了。
「到头来你还是逃不出我的掌心,莉雅,你是我的……」
然而,在雷因斯的营地里,有些变化是花家家主所看不到的。
匆忙赶回栖身小木屋的莉雅女王,在进门的瞬间就产生了变化,不是大声偷笑,而是「咻」的一声,化成一具小木偶瘫散在地。
正主儿一直在屋内,而且已经十多个时辰没再出屋。连打扮整齐、外出伪装作戏的时间都欠奉,莉雅在屋里忙得天昏地暗,两眼发晕。
一众国务幕僚需要苦议三个月才能完备的企画,她在顷刻间便能规划、决断;稷下学宫浩瀚书海的精要,几乎全记在她的小脑袋内,随手就可忆写、整理……这些出类拔萃的特长,正是这名小小女王的过人之处,不过,当所有事一起涌上台面,即使是她,也不可能再维持那副悠闲的俏模样。
这样也好,忙得头昏眼花,就不用去面对那种担忧得快发狂的恐惧感,不用再去担心夫君现在究竟是否安好?假如不藉着忙碌工作去压抑,自己可能要花七成心力,在那徒劳无益的烦恼上。
没再穿着女王的繁琐曳地长裙,莉雅一身轻便,三枝不同颜色的笔分别嵌在两耳、转弄在指间,长发在脑后绑成马尾,一双清亮眸子盯着占据了整张桌面的大纸卷,苦苦思索。
「这地方……不能这样组啦……啊!那个数据标错位置了吧……唉呀!是哪个糊涂虫设计这部分的?他不晓得这样一启动稳爆的吗?我、我要炒他的鱿鱼!」
除了政务,当日暹罗事件中引起各方关注的东方家新式神兵,戊火神雷,也在事后经由一些技术交流的管道,让雷因斯取得了设计草图,交由白家的秘密研究院解析。
一年的分析与研究,白家研究人员所得的结论与当日东方家的技师相同:「大胆与细致的极度杰作,制作者的构想之奇、组合之妙,只能用天才中的天才来形容。」,更惊人的是,让两大世家需要动用精密仪器才能还原的戊火神雷原件,当初仅是纯手工组装。
而白字世家所呈上的研究报告,只比东方世家多出一点,极重要的一点:这武器的制作时间并不久远,仅在百年之内,换言之,制作戊火神雷的人,极可能现在还在世。
假如是真,那么务必要将这人网罗到自己这一边。暹罗事件已将大陆上的势力均衡打破,为了参与即将到来的大陆争霸,各势力的首脑除了找寻可靠的盟友,也都在积极的寻访人才。能影响战力的最大因素,自然是天位高手们,但各种长于谋略、计算的智囊亦不可缺,还有足以威胁到天位高手的技术——太古魔道。
风之大陆的太古魔道,菁华处尽在雷因斯,而雷因斯的顶尖太古魔道长期以来便为白字世家所垄断。正如白字世家管不到魔导公会,雷因斯女王也无法窥探白家在这上头的研究所得。
说到自己的出身,除了是女王继承人,同时也是白家的女儿,讲得难听些,要是两个哥哥先后身亡,自己就是白家家主。因此,自己从小就可以在白家的机密研究室里闲逛,学习一切,也因此明白,这一代的白家实在没什么好人才。
优秀的技术人员比比皆是,甚至远胜前几代,不过具有宗匠手段,能别出心裁创作的大师,却是半个也没有。那被人称为太古魔道的科学,本身是极重创意的学问,一个天才的研究所得,可以让往后数世代享用不尽,而如今白家正缺乏这样的人才。
自己是不行的。虽然已经抽出时间,在忙于政务、魔导公会事务之馀,还设法监控、指导白家研究院的工作,但心里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才能有限,况且,把所有事全揽在一人身上,这是自己最不愿见到的情形。
二哥白无忌这人只怕叫不动,而且他在太古魔道方面的天分远远不及他的经商手段……
至于大哥……呃!好可怕!好可怕!还是先别打他的主意好了。
这时,在莉雅的脑内,一个念头逐渐成形。
也许该在稷下正式成立一个太古魔道研究院……找寻白家以外的优秀人才,为目前停滞的研究状态注入新血……
魔导公会也是一样,或许还有其他散布在野的人才,是自己所没有发现的……
自己既不是全知全能,也没有青楼联盟那样无孔不入的情报网,很多时候,事情不做下去,是不知道结果的啊!
脑里想着严肃的问题,拿在指问的笔杆不经意地转呀转,莉雅一面叹着气,一面修改着面前的草图,不久,两道女子身影骤然出现在左右,恭敬地行礼后,各自进行报告。
「启禀主席,梅琳老师适才送来魔法通讯,搜寻目前尚无所获……」
莉雅轻轻「嗯」了一声,不作回答,但在纸张上打叉的频率开始变快。
「可是亲卫队刚刚接到了枫儿小姐的传报:已寻获主公,无恙!」
骤闻喜讯,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少女几乎乐得想跳起来,但自我修养仍是让她只微颤着手,慢慢把笔放下,在这样的过程中恢复镇定。
(真好,果然是老天保佑,真是太好了……)
沈默一阵子,莉雅两手合捧在胸口,为夫君平安而祈祷、赞美神明。
片刻,莉雅睁开眼睛,流露着静极思动的神情,而另一名来自魔导公会的侍从则知机地报告:撤离战场的白家军队,并没有如其宣告的那样撤回雷因斯,而是在五十里外藏身。
「是吗?真是群不老实的家伙啊:为何经过清扫,白家仍有这种垃圾?」莉雅喃喃道:「蛇已经被引出洞来了,既然如此,就让我代替哥哥来作第二次的扫除吧!」
第五章白家六艺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艾尔铁诺
与旭烈兀分别数日,妮儿与源五郎正朝着目标北门天关而去。
雷因斯与艾尔铁诺以龙腾山脉分隔两国领土。数百年前,艾尔铁诺尚未建国时,统治这片土地的大石国勘查山脉地势后,便在龙腾山脉中央的隘口大兴土木,建立了一座号称不落的城塞,名曰「北门天关」。
依照战术考量,当两国发生战事,驻兵于北门天关,先占尽险要地利,居高临下,又扼守住主要通道,纵使敌方有数十万大军,一时三刻也突破不了北门天关的防护。
当年提议建关的人无疑极具军事才华,只可惜两千年来,誓言不参与大陆争霸的雷因斯始终未曾向山脉的这一头用兵,城塞虽坚,却从未有机会使用。后来大石国溃散,艾尔铁诺接收了这座不落城塞,而当中央实力衰弱,无力派兵驻守,这座城塞的统辖权,便落入花家手上。
妮儿与源五郎的计画便是要穿越这座平时禁止平民通行的关隘,直抵雷因斯。
也许这座坚固要塞能阻挡大军,但面对武学高手,效果只怕不大。
不过,由于计画中要一路引人注目外加大搞破坏,赶路的速度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想到这里,妮儿就开始发火。她觉得自己好像中了那死人妖的计了,当初是因为这样做对哥哥的安全有利,而且这条路是捷径,所以自己才答应,可是,现在这样走走停停,不是要比预定的更晚才能见到哥哥吗?
一找源五郎抗议,他就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垂泪说道:「当……当初妮儿小姐自己也答应的……」
真是混帐!以为扮小狗装可怜就有用吗?一个男人露出这种表情,恶心死了!既然要装得可怜兮兮,好!本姑娘就成全你!
一个黑圈印在左眼,再补一脚,稍稍出了心头之气,要不是又得到了哥哥的消息,满心雀跃,那还有这死人妖好受的!
当初自己就担心,哥哥与有雪一起在自由都市,可别又惹出什么事来,只有源五郎说不会。
「照情形推测,大哥此刻身上应该有伤,就算未受伤,也大损元气,不太可能生事,而且他此刻已离开艾尔铁诺,安全得多,不会有事的。」
「不!你不明白,我哥哥是那种极度好动,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会不断给身边人添麻烦的过动猴子,我真的是很担心。」
「就算大哥会生事,现在他身边只有老四,添不了多大麻烦的。」
对源五郎的这番话,妮儿只是一副「你马上就知道厉害了」的表情。
言犹在耳,但当青楼联盟的密使送来第一手情报,源五郎的俊美脸庞刹那间惨白得像具骼髅,嘴巴更张得可以塞个驼鸟蛋进去。
「什……什么……他在利加斯痛殴了艾尔铁诺皇帝!哦!救命啊……我的心脏,我的心脏……呃……」
和这比起来,暹罗事件中闹出的大小纰漏都不算什么了。妮儿拍手叫好,为兄长壮举遥遥祝威的同时,源五郎只想躺在地上高声哀嚎。
不久后,「四十大盗贼酋意图行刺皇帝,重伤逃逸」的消息,传遍整个大陆。没办法,写在公文上的东西,总要说得委婉一点,要是直接明讲皇帝被人甩耳光兼踢屁股,陛下他以后还用做人吗?那起草这公文的家伙也只好去作鬼了!
在青楼联盟将事实真相传给各大势力的同时,在自由都市、艾尔铁诺分别有几位事不关己,却与妮儿有同样心情的人分别拍案叫好、莞尔不已。这些反应不免有点幸灾乐祸,不过和那对着爱妻大笑:「以前每次见那老先生,就想揍他一顿,没想到小师弟抢先一步,果然英雄出少年。」,跟着还摆酒庆祝的某人相比,也就不算什么了。
理所当然,伴随这公文通传大陆各地的,就是天价悬赏与图像。
可别小看了那份悬赏,尽管真正的高手不太可能被这笔金额吸引,但那如苍蝇般跟在左右的一众杂碎们,就实在够让人歇斯底里了。
源五郎和妮儿正面临这样的问题。
为了那笔由花家提供,可以令他们一世无忧的赏金,奖金猎人、刺杀团体、盗贼团……还有各地官兵,围杀的态度只能用前仆后继来形容,实在难以想像,怎么会有那么多死不完的无聊份子?
妮儿不想开杀戒,特别是对一些武功极其低劣,仅是被奖金迷惑,期望侥幸一击的二流武者,可是这些人却逐渐耗去她的耐性。之前源五郎就表示过,被人用高额奖金追杀是件很恐怖的事,因为大批刺客们会趁你最弱的时候前来,妮儿只纳闷,所谓的最弱,是指自己受伤,让敌人趁虚而入吗?
她错了。
这些人根本是从早到晚,毫不停歇地在做疲劳轰炸,期待自己变弱。到后来,在饭馆用餐,就算酒菜没有毒,也得应付源源不绝的刺客群,一饭三噎。
「你们这些疯子!再来我就杀光你们!」这是妮儿在某次用餐时,第四度必须起身杀退来犯的敌人时,气得两眼发晕的最后警告。
「哇!这个长腿骚妞武功好厉害啊!」
「放屁!她难道会比钱还厉害吗?大家一起上!」
无能者的应敌手段,大概也只能一拥而上,他们的对话把心态表露无遗,让妮儿后悔自己的仁慈,也大叹这些人的无药可救。
「不用着急啊!耐心、冷静,这是一名天位强者不可缺的条件,这样毛躁只会给敌人找到机会!」
由于每次先气得冲出去的总是妮儿,源五郎得以悠闲地说着风凉话,不是以人道,而是以修练自身的角度,对心上人作出点醒。
可是,当围杀不成,刺杀者出尽各种卑劣手段时,源五郎也没法再维持他的笑容。
「啊!这些东西是……」
感觉到不对,在几十名好手围上来之前,十多桶臭烘烘的大粪先行由四方泼浇过来。
倘若有天位力量,可以凭护身气单,将这些恶心东西阻拒于一丈外,但现在仅剩地界修为的他,只能发掌截停,却不可能同时截住十多股。话说回来,不管是护身气罩或掌劲,想像自己身体的某部分与那些臭屎接触,都是件恶心的事。
两者皆不行,只好飞身退避,空间狭窄,又要避免碰到不该碰的东西,饶是九曜极速天下无双,仍是有些吃力。